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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德服毒少女昨日離世 曾因后母對其辱罵而服毒輕生
這是怎樣一個女孩
她和同齡人有太多雷同,卻又太不相同
也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小婷最終沒有火化在昨日申時(下午3點到5點)——這個被算命先生說成能福蔭吳家人的時辰。而最近的吉時,是今日中午11時,只怕吳明又是趕不及。
因為在昨日下午,太平間里辦理火化手續(xù)的時候,醫(y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上,缺了一份當?shù)嘏沙鏊墓潞秃炞?。工作人員說,小婷并非正?;蛏∷劳?,必須由當?shù)嘏沙鏊_具證明,方能進行火化。吳明揣著這紙證明,匆匆趕往車站,“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趕得及。”
就這樣,小婷暫時被下棺冰封起來了。而封不住的,是她在這個夏日,給萬千讀者內心,留下一絲痛。
生命的最后18天,從求死到求生
憋悶太久太久,5月24日晚上,小婷在和后媽陸花的爭執(zhí)下吞服下劇毒農藥百草枯,被送往壽寧縣醫(yī)院洗胃。她對著自己父親吼道:“我早就想死了!”
剛轉送到省立醫(yī)院的頭兩天,病床上的她精神尚可,向親屬歷數(shù)了陸花的種種不是,大量鹽巴炒飯、冷水洗澡、戳下體等。這些之后都被陸花一一否認,并指責小婷愛撒謊。
5月28日,東南快報記者第一次見到ICU重癥病房里的小婷,她用低微語調說,吞藥當天,是后媽罵了她。
5月29日,因醫(yī)生說治愈可能性太小,又需要大量醫(yī)藥費,吳明選擇帶小婷出院,將她運回百里之外的壽寧。
5月30日,東南快報熱線電話被打爆,關于小婷的報道評論過5000條,數(shù)千網(wǎng)友留言要為其捐款,希望能將她送回治療。于是在當晚,她經(jīng)歷3個多小時奔波后又一次出現(xiàn)在省立醫(yī)院急診科門前,臉色泛白,卻告訴記者,“這里的醫(yī)院讓她更舒服”。
善款和關愛,一點一滴匯成她床前的營養(yǎng)液,流入體內,助她早日重生。有病患家屬只在報紙上看到過她,直到6月9日看見被推出去拍CT的她,才驚呼“這是多么清秀的女孩兒??!”
她虛歲15了,在ICU里過六一;端午節(jié),有人默默送來現(xiàn)金和粽子,壽寧當?shù)氐拇壬茣樗e辦募捐活動……當所有人都覺得生命在此轉機時,她卻永遠地離開了。
她和其他同齡人有太多雷同,卻又太不相同。
她的字“就跟印出來的一樣”
ICU病房走廊里的人不明白,小婷為什么會在六年級那年被輟學,念初中根本就花不了幾個錢。吳明反復解釋,女兒若是念初中,則意味著要跟陸花住在一起,便要繼續(xù)承受之前的虐罵,他不忍心,便將孩子帶回了鄉(xiāng)下自己身邊。
可城里的人依舊想不明白,就算讓孩子去寄宿,還是花不了幾個錢??偠灾?,一切都顯現(xiàn)出為人父的教育缺失,才會釀成如今的錯。
昨日下午,聞訊趕來的親屬里,有吳明的大哥和叔叔。叔叔和小婷的接觸并不多,但他指著太平間門前的提示語告訴東南快報記者,小婷寫的字,就和這印出來的一模一樣,方方正正。
小學一年級的光景,小婷是在縣城伯伯家度過的,那是她人生中尚不知憂慮的日子了,和最親的堂姐妹在一起,童年有著說不完的悄悄話。伯母吳清(化名)回憶,當年的小婷,乖巧,性格有些內向,成績相當不錯。只是誰都不知道,后媽的到來,為她的生活帶來了這樣的影響。
上午10:48
醫(yī)生摘下口罩搖搖頭,她徹底停止呼吸了
時間走到上午10:48,ICU厚重大門又一次被推開。醫(yī)生摘下口罩搖搖頭,詢問小婷的衣物放在哪里。吳明趕忙跑到三樓,拎上來一個碩大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女兒生病以來,生母和其他親屬給買的新衣服,護士拎了進去,說是要給孩子換衣服,大門吱呀一聲被關上。
這種事情,在壽寧鄉(xiāng)下終歸要至親的人來動手才好。在其他病患家屬的慫恿和鼓勵下,吳明對著墻上對講機叫來護士,怯弱地說出自己想為女兒換衣服的想法,但被拒絕了。
他悻悻坐回椅子上,給陸花又打了一通電話,告知小婷的死訊。電話那頭表示,下午申時火化最佳,可以福蔭家人。吳明默默記下時間,開始盤算其他親屬抵達的時間能否趕上,又尋思著是不是該打電話給殯儀館。
“真是不負責任!連女兒的命都保不住!”有人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吳明,上嘴唇一碰下嘴皮,說出這句話。
走廊里的議論聲突然響起。
返榕第12天,小婷的事情早已在ICU門前走廊里被流傳。偶爾煩悶,吳明也會主動和別人提及妻子對女兒的不好,冬日里被冷水洗澡的故事和大半袋鹽巴炒飯的行為被這里每個人所熟知。有老病患家屬還給新來的人翻出一疊又一疊東南快報,轉述小婷的故事。
“有能力娶后媽,就該有能力保護好女兒!”一個男人恨恨吐出這句話,將腳邊的拖鞋踹到一邊。有女人低聲詢問,“通知她親媽了嗎?”隨即又馬上提高音調,“不管怎么樣,總要讓親媽來送孩子最后一程吧!后媽不要她,親媽還會不要嗎?你要這孩子連這最后一程都這樣孤零零地走嗎?!”
說著話,這女人竟哽咽起來,掏出紙巾擦拭鏡片后的淚痕。她今年48歲了,同為人母,感到深深的心疼。
吳明雙眼睫毛已被打濕,他神色窘迫,掏出手機打了好幾個電話才放下,“她親媽不接我電話,好像把我拉黑名單了。”從昨日一早9:05,吳明就開始間斷性打衛(wèi)冰的電話,然而,這個凌晨時說有事要通知自己的小婷生母,連續(xù)6個電話都沒有接聽。在別人一再催促下,吳明笨拙地給衛(wèi)冰發(fā)去短信:“吳文(紋)婷不行了。”但是還是沒有回音。
中午11:20
夏日陽光伴隨小婷的最后一程
臨近中午11:20,有工作人員推著推車出現(xiàn)在ICU門前,冷冷對著對講機說出“太平間”三個字。隨后推車被放進ICU。小婷的衣物旁邊,出現(xiàn)一個果籃。吳明告訴東南快報記者,這是ICU里的一位病人家屬,在轉病房時特意買來送給小婷的,同時放在她床頭的,還有一束鮮花。
“她愛吃水果,你說我要不要把這個燒給她?”仿佛是才被拉回女兒離世的現(xiàn)實里,吳明向記者拋出這句話,又怔怔坐在椅子上呢喃,“前一天還跟我說要給她打兩碗飯啊……”
小婷被推出來了,雙手被捆綁,橙色的全新運動鞋穿在她腳上,明媚的水紅色褲子和偏大一號的小西裝,以及微微泛紫的嘴唇和沒有合攏的雙眼,都被白色塑料膜遮住。
我們跟著她的推車,穿過盛夏的烈日炎炎和醫(yī)院3號樓通道,陽光雀躍在她被白布遮擋的遺體上,過往行人紛紛側頭矚目,他們不知道,這塊白布遮裹下,是一個15歲少女已經(jīng)畫上句號的人生,和流傳在ICU重癥病房和壽寧深山里的故事。
而捐助者們想要幫助她重返校園,出現(xiàn)在敞亮課堂里奮筆疾書,都將隨著這塊白布,一并被送往省立醫(yī)院角落的太平間里,等待化為一抔黃土。
她也喜歡韓國組合EXO
鮮少有人知道小婷心中所想,也不清楚她喜歡的是什么??傄詾樾鲁钡臇|西,這少女是觸碰不到的,她卻告訴東南快報記者,自己喜歡EXO。
一次聊天中,問及有沒有喜歡的明星。她很快回答:“有??!很多明星我都喜歡!”細數(shù)起來,卻又說不出。然后就聊到了這個有著12名成員的“龐大”韓國組合。
說起EXO,她雙眼一下有了色彩,忙搶答道,“知道知道。”
輟學兩年的時間里,帶弟弟閑暇中時??梢钥纯措娨?,臺上蹦蹦跳跳的韓國帥哥,總能得到少女們的青睞。所以我們不知道,若是如今的她依然在校園里學習,是否能遇到朦朧的初戀、心動的少年。
至死都不知道生于何時
送別時心里的遺憾,是其到死都沒能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究竟在何時。
缺憾始于5月29日下午,吳明為小婷辦理出院手續(xù)后,在一樓大廳里東南快報記者和她聊到的話題。她告訴記者,等病好之后,自己想要去重新上學,不想總在家照顧弟弟。
那天的她,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問到生日是什么時候,她思索了好一陣,然后抬頭說道,“我不知道,好像是8月1日還是9月1日。反正沒有過過。”
昨日上午,東南快報記者從吳明口中得知,小婷的生日,是在農歷八月初一,三伏天的盛夏,她的出生,原本也和其他家庭一樣,承載了吳明和衛(wèi)冰對新生命滿滿的希望。
盡管,她這一生,除了吃過患病奶奶煮的幾個雞蛋之外,再沒有享受過其他的生日待遇了。(文中人物除吳紋婷外均為化名)
記者手記
仗著被喊過一聲姐姐 我謹代表小婷,謝謝你們
她最終還是走了。像當初出現(xiàn)在你我生命里一樣突然。
病房前,醫(yī)院里,太平間棺木旁我看著她未合上的雙眼和微微泛紫的嘴唇。多少次想落淚,卻最終沒有哭出來。
是因為早就做好這樣的準備了,還是見慣了生死的場景?ICU重癥病房前,有人因為至親重病失聲慟哭。吳明始終沉默,緊握手機,卻在重癥病房大門每一次開啟時站立起來。
他是怯弱的,從頭到尾。就算是被掃地大姐數(shù)落一句,音調也能一下降個幾十分貝。女兒的死訊從病房門口傳來時,其他患者家屬當著面就唾棄起他來,責備他的無能和不負責任,也不馬上通知衛(wèi)冰前來。他慍怒,卻也強忍著情緒向他們解釋,自己打了電話,但是不通。有人嘲笑他,在前幾天和妻子的通話中,對小兒子表現(xiàn)出來的關心,怎么不用在病房里女兒的身上。
他在電話里聽說小兒子最近不吃飯,急得罵了陸花,叫她趕緊發(fā)張兒子的照片來給自己看一看。但,相比于其他親人,又有誰能站出來責罵他不愛小婷呢?
奄奄一息的女兒,他一個人抱著就來了,12天的相守看護,沒有任何一個親屬幫襯。母女連心,也只體現(xiàn)在昨日凌晨,醫(yī)生說出情況危急時,生母衛(wèi)冰恰巧打來電話。在我看來,這總是心靈感應的一種吧??蔀槭裁?,在小婷真正離開的時候,她連電話都沒能接聽。
我不知道吳明走進病房里,看見睜著眼睛被按壓卻意識全無的女兒時的場景,是怎樣的心情。
我們用盡全力,向小婷傳遞出能給予的愛和善意,想讓她在最后的12天里站起來。
仗著被小婷喊過一聲姐姐,我謹代表她,向關心她的每個人,致以滿懷感激的謝意。
編輯:牟宗娜
關鍵詞:寧德服毒少女離世 寧德服毒少女 后母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