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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歷史的塵煙:400多年益藩王琴至今仍可彈奏
《詩經(jīng)》有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說:“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王維在《竹里館》中描述:“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标懛盼痰摹冻龆肌吩疲骸爸厝胄揲T甫歲余,又?jǐn)y琴劍返江湖”……
潢南道人制益藩王琴 明代
琴棋書畫,琴劍天涯,古代的才子佳人對“琴”似乎情有獨鐘。俞伯牙《高山流水》覓知音、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古人以琴直抒胸臆,傳情達意,留下了一段段千古佳話。唐代盧仝的一首《風(fēng)中琴》,“五音六律十三徽,龍吟鶴響思庖羲。一彈流水一彈月,水月風(fēng)聲松樹枝”,更是道盡了古琴的形之神、音之韻、意之雅。
古琴,亦稱瑤琴、玉琴、七弦琴,為中國最古老的彈撥樂器之一。古琴歷史久遠(yuǎn),多有名琴傳世。天津博物館中珍藏著一張明代益藩王琴(又稱“潢南道人制益藩王琴”)。這張琴的制作者是明代藩王朱翊鈏(yǐn)。在經(jīng)歷了400多年的歲月變遷后,這張琴保存完好,有完整的署款,琴面呈蛇腹斷紋,音質(zhì)極佳,至今尚可彈奏,極為珍貴。
明代斫琴名家不可勝數(shù),連皇帝、藩王中都不乏斫琴大家——流傳至今的明代古琴中,有成化帝、弘治帝御制的,還有寧王、鄭王、衡王、益王、潞王等藩王制作的,甚至,連王妃都能斫琴
明代前期對文人實行高壓政策,文壇一直冷清,琴壇也不例外。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對儒家思想、傳統(tǒng)文化的推崇,古琴也越來越受到重視并且被皇家關(guān)注。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斫琴、作曲、修譜,自古琴復(fù)興后,終明朝一代,都是古琴音樂的繁盛時期。明代出現(xiàn)了歷史上第一部古琴曲專集《神奇秘譜》,編者為寧王朱權(quán)。琴論著述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xiàn),琴派林立,江浙兩派競風(fēng)流。
當(dāng)時的斫琴名家不可勝數(shù),連皇帝、藩王中都不乏斫琴大家——流傳至今的明代古琴中,有成化帝、弘治帝御制的,還有寧王、鄭王、衡王、益王、潞王等藩王制作的,甚至,連王妃都能斫琴。
天津博物館器物研究部工藝組研究人員謝玉梅告訴記者,這張明代益藩王琴的龍池(即出音孔)腹內(nèi)刻楷書銘“大明萬歷七年歲次乙卯冬之吉”“益國潢南道人獲古桐材雅制”;龍池上方刻行書“玉韻”,兩側(cè)分刻行書七言詩“圓潤靜芳鏗玉韻”“翕純曒絳契韶音”;龍池下方刻圓形篆文印款“益藩雅制”和方形篆文印款“存誠養(yǎng)德”;風(fēng)沼(出音孔)腹款“南昌琴士涂桂奉命按式監(jiān)斫”。由此可知,該琴為益宣王朱翊鈏所制。
朱翊鈏號潢南道人,為明太祖九世孫,萬歷八年得嗣益王,在位24年后去世。明代宗室造琴甚多,據(jù)《琴學(xué)叢書》記載:明代寧王、衡王、益王、潞王皆斫琴。潞王琴最多,益王次之,寧王、衡王最少?!耙娣胖啤薄按嬲\養(yǎng)德”均為朱翊鈏常用的落款。該琴銘款中提到的“南昌琴士涂桂”也是當(dāng)時的斫琴大家。
龍池上的兩句七言詩,表達著斫琴者對于音樂的理解?!棒饧儠萁{契韶音”一句,來自《論語》:“子語魯太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nèi)缫?,皦如也,繹如也,以成?!备鶕?jù)錢穆先生的解釋,這句話說出了樂的演奏進程,最開始的時候是先有鐘鼓聲,聽到的人翕然振奮,是為“翕如也”;之后八音齊奏,樂器聲和人唱歌的聲音相互應(yīng)和,純一而不雜,是為“純?nèi)缫病?;在這種純合中,各種樂器和各種音節(jié)都清晰可辨,是為“皦如也”;最后一片樂聲,前起后繼,絡(luò)繹而前,相生不絕,是為“絳入”,此時一套樂就完成了?!捌酢睘椤捌鹾稀敝?,“韶音”則指代古曲。
人們很早的時候就懂得了制作琴要選擇理想的木材,這把琴,根據(jù)銘款中的“益國潢南道人獲古桐材雅制”可知,是用沈括所說的“木性都盡”的桐木制作而成的,足見其珍貴
關(guān)于琴的起源,有伏羲或者神農(nóng)氏“削桐為琴,繩絲為弦”的說法,此外還有“舜作五弦以歌南風(fēng)”。古琴最初為五弦,其五根弦象征著宮商角徵羽,后又增加了兩根弦,代表文武之道。通常,琴長三尺六寸五,象征著一年的365天,琴上的“龍池鳳沼”象征著上山下澤、天圓地方,琴面上的十三徽(徽是古琴上彈奏泛音時的位置標(biāo)志)象征著十二個月加閏月。
據(jù)謝玉梅介紹,古琴的制作工藝極為復(fù)雜,主要包括選材、制作、槽腹、髹(xiū)漆、退光、綴徽、上弦等近三百道工序,要兩至三年的時間才能完成。
這張明代益藩王琴長124.2厘米,肩寬19厘米,尾寬13.2厘米,為桐木質(zhì),鹿角灰胎,髹黑漆,琴面呈小蛇腹斷紋及冰斷紋。
人們很早的時候就懂得了制作琴要選擇理想的木材?!对娊?jīng)》中記載了公元前662年衛(wèi)國人民在楚丘建城時吟唱的歌曲:“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币鉃榉N上榛樹、栗樹、梓樹、漆樹、椅樹與梧桐等,等將來成材了伐作琴瑟用。成書于南宋時期、專門論述古器物辨認(rèn)的書籍《洞天清錄》中說:“面以取聲,底能匱聲,底木不堅,聲必散逸?!痹诒姸嗟哪静闹?,古人再三實踐,發(fā)現(xiàn)梧桐紋理順直而且軟硬適中,性能穩(wěn)定不容易變形,發(fā)聲效果好,所以用來做面板;梓木紋理細(xì)密堅硬,作為琴的底板,反射面板的發(fā)音并且不使其擴散,能讓聲音在琴腹內(nèi)久久回蕩。于是“面桐”“底梓”成了制作古琴的最好材料。
然而,桐木之間也是有區(qū)別的。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說,桐木雖然是制作古琴的上好材料,但是必須用放置多年的古木,這樣的木材“多年木性都盡”,即沒有了水分和其他營養(yǎng)物質(zhì),聲音才能清越。他曾經(jīng)見到唐代著名制琴師路氏所制作的琴,木頭都已經(jīng)枯朽了,好像用手指一碰就會碎成粉末,但琴聲越發(fā)清越悅耳。他還曾經(jīng)見到東晉陶瞻收藏的一張琴,傳說是用古墓里棺材上的杉木制成的,聲音極其勁挺。在沈括看來,琴材要“輕、松、脆、滑”,并稱之為“四善”。這把琴,根據(jù)銘款中的“益國潢南道人獲古桐材雅制”可知,是用沈括所說的“木性都盡”的桐木制作而成的,足見其珍貴。
桐木雖然為最佳選擇,但是技藝高超的斫琴能手,甚至能化腐朽為神奇。張敬修是明代有名的斫琴能手,明末古琴大家嚴(yán)徵寫有一篇《楷琴記》,稱他曾請張敬修用楷木制琴,效果居然比桐木還要好。
這張琴用純鹿角霜作為灰胎,足見其考究珍貴;而且恰好是13個蚌徽,琴背有7個象牙琴軫(琴上調(diào)弦的小柱),正符合文震亨所代表的明代文人對琴的審美要求,雅而不俗
因為琴面的木質(zhì)松軟,為了保護古琴而又不影響其傳音效果,古琴表面有漆,表漆下還有灰胎。明代的漆,多用黑色,也有紫漆和朱漆?;姨ザ嘤脽o名異(一種礦石)、瓦灰或者石膏等,嘉靖年間所制的益藩王琴多用瓦灰胎。在當(dāng)時,用鹿角中摻銅末作為灰胎已屬偶然,用純鹿角霜作為灰胎更為少見,足見此琴考究珍貴。
明代琴的樣式很多,如伏羲式、仲尼式、連珠式等。謝玉梅說,這把琴即為仲尼式。作為最普遍的一種樣式,仲尼式在歷史上經(jīng)歷了多次改變。唐代時,琴面、琴底和肩部都很寬大,腰部渾圓;宋元時則將琴面做得又直又平,琴沿和琴角都很醒目;明代琴底又改得更平、更寬,清代琴肩則細(xì)窄起來。其他樣式的古琴也經(jīng)歷了這樣的變化。
除了傳統(tǒng)的樣式外,明代古琴中還出現(xiàn)了很多以前琴式中未見的樣式,如成化帝御制的“洛象”“洞天仙籟”,寧王制的“飛瀑連珠”等。這張琴則形制修長,平首,腰作小型內(nèi)收半月形,寬肩與內(nèi)收狹尾。
明代文震亨曾著《長物志》,其中有一段對琴的論述:“琴為古樂,雖不能操,亦須璧懸一床。以古琴歷年既久,漆光退盡,紋如梅花,黯如烏木,彈之聲不沉者為貴。琴軫犀角、象牙者雅。以蚌珠為徽,不貴金玉?!睋?jù)謝玉梅介紹,這張琴恰好是13個蚌徽,琴背有7個象牙琴軫(琴上調(diào)弦的小柱),正符合文震亨所代表的明代文人對琴的審美要求,雅而不俗。
這張琴如今尚能彈奏。琴音穿過了歷史的煙塵,仍舊帶著明代琴音的典型特點,堅清激越。
編輯:陳佳
關(guān)鍵詞:穿越歷史的塵煙 400多年益藩王琴 至今仍可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