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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張充和,我們追什么?
6月下旬,西泠春拍落下帷幕,“張充和與昆曲——暨中國首屆戲曲藝術專場”總成交額為2755.3萬元,成交率97.69%。預展和拍賣中,沖著“張充和”這個名字而來的文化界、戲曲界人士以及各路藏家絡繹不絕。6月26日,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教授白謙慎在三聯(lián)韜奮書店作了名為“彩云明月駐荷珠:我讀《張充和詩文集》”的學術講座,為讀者介紹《張充和詩文集》編輯始末。
右調寄望江南 張充和
近年來,張充和被輿論稱為“民國最后的才女”,她的一生豐富多彩又澄澈明凈,實屬難得。白謙慎以學者的角度傾注許多時間和心血研究張充和,拍賣場也鉚足了勁發(fā)揮名人效應。這些都讓人不禁思考:張充和的藝術成就究竟如何?人們追逐張充和,追的是什么?是真的為欣賞乃至臨摹她的作品本身,還是試圖接近她的生活方式和審美意趣?再或者僅僅是折服于她的從容閑雅?
張充和1913年生于上海,少年時在安徽合肥老家接受傳統(tǒng)教育。1934年考入北京大學國文系。1936年任《中央日報》副刊編輯??箲?zhàn)初期,在昆明為教育部編中學教科書。1940年轉往重慶,任職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1947年,應北京大學之邀,教授書法和昆曲。1949年移居美國,先在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東亞圖書館工作。1962年受聘于耶魯大學美術學院,講授中國書法,1985年退休。擅長詩詞、書畫、昆曲。2015年辭世,享年102歲。
余英時在白謙慎編寫的《張充和詩書畫選》序言中說道:“沈尹默先生題《仕女圖》,說充和‘能者固無所不能’,這句評語一點也不夸張?!?張充和可謂“通達”,而她何以能在中國古典藝術世界中達到沈尹默先生所說的“無所不能”?
張充和早年出身于傳統(tǒng)私塾,童年時便走進經、史、詩、文,有書、畫,也有戲曲和音樂的基礎。她不局促于偏隅,不以專攻一藝自限,而是詩、書、畫“三絕”合一,昆曲輔之。中國學問歷來有“文、史、哲不分家”的學風,它講究不在彼此絕緣的狀態(tài)下分途而孤立地追求,所以,中國學問的分類無論怎么繁衍,都并不影響全部學問之為一有機整體并相關相通。
張充和年輕時候在蒲團之上靜坐的那張黑白照片,滿足了人們對民國才女與美女的一切幻想。宋人品評,女子之美,容貌其一,以“態(tài)”為勝,張充和符合這樣的標準。女子之美多樣,《世說新語·賢媛》一則中顧家妹妹的“清心玉映”可敵得過王夫人的“神情散朗”?或許,閨房之秀多見,“林下之風”少有。古人如謝道韞這般女子,可稱得上為穿裙子的“士”——有女子的溫良,亦有男子的英氣,張充和同樣如此。
有人說,張充和是傳統(tǒng)文人精致文化最后一幅動人的刺繡。即使讀書寫字不過一件小事,曲子里彎腰拂袖不過一個動作,也值得她把時間過得精致。讀書,古人的一句話若合了一時心境,也常常開心許久;習字,索性心中不裝任何其他瑣事,倒也是單純的幸福。看張充和先生面相溫善、清瘦嫻雅,便知道你給時間什么,時間會在你的面相上記錄什么,歡喜也好,怨懟也罷 ,無有放過,僥幸也逃避不了。
人不可能沒有朋友,而如何交往,則于套路中見性情。張充和從青年時代起,就一直和友人有著酬唱往還。與她唱和的友人,重慶時期有查阜西等;移居美國后有楊聯(lián)陞、蔣彝、周策縱、葉嘉瑩、余英時、饒宗頤、羅忼烈……即便是結為連理,也多志同道合。嘗記那年,楊振聲邀請眾人到頤和園霽清軒度暑假,張充和與傅漢思互相認識,二人新婚時,楊振聲送她“乾隆十色八卦墨”。
學問講求師承與同學,以相砥道義,相規(guī)過失。余英時在《張充和詩書畫選》序言中提到:“我初晤充和在上世紀60年代初,但仰慕大名則遠在其前,因為我們之間的師友淵源是很深的。她考入北京大學在30年代中期,所從游者都是一時名師,其中錢賓四(穆)先生在十幾年后便恰巧是我的業(yè)師。所以嚴格地說,充和是我的同門先輩?!?/p>
有人不免問,張充和藝術成就到底如何?保底她是沈尹默的學生,師出名門罷了。是啊,這世上,借名師提高自己身份者確實很多。不過,那時拜師于名人門下,首先自己應該還有點本事:師父與自己,互相代表著對方的審美標準、價值取向,甚至脾性與人格。名師收徒應該也良久斟酌。也確實,一次名師提點可能對一個人的一生有很大改變,上世紀80年代出國之前,在國內書法界已頗為活躍的白謙慎,若不是遇到張充和,他不會進入耶魯大學藝術史系,也不曾想過要專治中國書法史。這世上人與人交往,也許之前相識出于某種原因,但時間長了,便明確知道,誰與誰精神相棲,否則場合上出于禮貌性的指導或提攜,終究不會是知交。
當然,還有人追逐張充和,似乎源自于某種民國情結:民國的建筑、民國的大學、民國的書籍、民國的詩人,甚至民國文人起的那些筆名,民國女學生飛揚的裙角……以為那個亂亂的時代,似都有美好的事情發(fā)生。
拍場有拍場的規(guī)矩和熱鬧,然而張充和之于我們究竟意味著什么?白謙慎的回憶或許可以給提供一些啟發(fā):“我珍藏好先生最后幾年的照片,讓記憶里的充和先生,始終是那樣的清雅。在張先生去世前的兩個星期,我開車去見了她最后兩面。那時,她睡得越來越長,醒來時也不再記得我。我寫的書也好,文章也好,都是給有心人看的。北京時間2015年6月18日,張充和先生在美國康州家中去世。與充和先生相識的26年時光里,留下的不僅是今時漸已遠去的古典風雅,還有先生不為人知的灑脫與俏皮。我愿意和喜歡充和先生的人們聊聊我所了解的前輩,但也不必過度渲染和發(fā)揮?!?/p>
編輯:陳佳
關鍵詞:追逐張充和 我們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