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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贍養(yǎng)106歲母親 讓她從癱瘓、褥瘡中奇跡康復

2017年12月20日 14:49 | 作者:唐迎春 | 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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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情深,總有說不完的話。

贍養(yǎng)106歲老母親

孝順兒女讓她從癱瘓、褥瘡中奇跡康復 母慈子孝 孝子已老

太陽已經(jīng)下去了。黃昏,亮燈時候,106歲的李肖霞坐在自家客廳的藤椅上,76歲多的兒子譚耀明把臉湊到母親跟前,母親雙手捧起他的臉,親了又親。

76年前,他是她的嬰兒,她就是這樣捧著兒子的臉親。

如今,兒子已滿臉皺紋,她的手也早已不再豐腴,干枯的手猶如一層揉皺了的紙皮包在骨頭上,她的嘴唇也早已干癟,她要努力伸長脖子,抬起下巴,撅起嘴唇,才能好好地親她的兒子。她像在用畢生的力氣在親她的兒子。

19歲那年,他師范畢業(yè)在執(zhí)信中學當老師后,每周回家一次,她第一眼看到他,捧起他的臉,就這樣親他。57年來,她習慣了每次見面就這樣親他,除了重病時。

“我這么老了,還有媽媽疼,我比誰都幸?!?,從青年、少壯到年過七旬,母親也在變得更衰老,他說:“世上有幾個106歲的人,我媽媽比什么都珍貴?!?/p>

他還有一個姐姐、三個妹妹一起贍養(yǎng)老母親。

今年3月起,他們經(jīng)歷了一段特別的日子。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唐迎春

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廖雪明

視頻/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劉依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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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看幼兒書。

摔倒

廣州,五仙觀旁,甜水巷11號,106歲的李肖霞在這里住了半個多世紀。

很多年來,兒女們輪流陪護她,除了知青留在鄉(xiāng)下的三女兒,一人一周,從廣州各自的家里趕回老母親的家,輪值的管一天三餐和所有開銷,晚上陪她睡在一張大床上,那還是她結(jié)婚時的床。

滿了100歲后,她仍然每天上下五樓兩次,早上在廣場上做運動,下午在五仙觀里溜達。她的人緣好,街坊都愛跟她說話。整條光塔街,她年紀最大。

歲月靜好。

去年5月,她摔倒了。起夜后再上床,轉(zhuǎn)身時,腳滑了一下,左胳膊斷了。醫(yī)生幫她正好骨,打好繃帶,叮囑回家靜養(yǎng)。這么大歲數(shù),能不能愈合,誰都心里沒底。幸運的是,一個月不到,她就吵著兒子帶她到五仙觀走走,再過了些天,拆了繃帶,骨頭居然愈合了。

今年3月,她第二次摔倒。

大約凌晨一點,她起夜,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大女兒不知道,沒開燈,她一頭撞在門上。大女兒開燈一看,老母親頭撞破了,血已經(jīng)流了一地。送到醫(yī)院,三天后進了ICU。

“她身上插滿了管子,吊針管、鼻管、尿管、吸氧管,在ICU住了11天,出院時,就像一團肉,沒有力氣,大腦也不是很清醒”,譚耀明說,用輪椅抬回家后,老母親基本上是癱瘓狀態(tài),兩個人拉不起來,扶也扶不了,喂她吃東西,不會動,拉尿依賴尿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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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肖霞與兒子、大女兒在一起。

生活從此改變。

像照顧“嬰兒”一樣

孫輩買來多功能醫(yī)用床,可以搖高、放低,中間可以打開,下面是便盆。

譚耀明用筆記下老母親每次的排尿量,喝水的情況。就像當年在黑板上寫函數(shù)、方程和各種數(shù)字,他的字寫得很工整。

剛開始喂湯水、牛奶,慢慢地,能喝一點麥片。當她能吃糊狀食物時,他們用高速攪拌器把加水的食物打爛,過濾后喂給她吃。糊糊不能太稀,太稀了營養(yǎng)不夠,也不能太稠,太稠了水分不夠,他說。

他們把紅的、紫的、黃的番薯加上肉汁,放進攪拌器。

他們把時鮮的水果加上蔬菜,也在攪拌器里攪。

廣州哪里有食品展,譚耀明必去,各地能攪成糊糊的特產(chǎn)、營養(yǎng)品,他必買。

要注意口感、營養(yǎng),更要注意排便。還是有大便不暢的時候。譚耀明很少給老母親用開塞露。他擔心用了多會破壞自主排便功能。就像尿管,回家后一直插著,不敢拿掉。

便秘嚴重時,他抱著老母親,小妹妹蹲下身子,戴著橡膠手套,一點一點地摳。

他哄老母親:“媽媽,打開眼睛,你睇我是邊個?”

老母親:“你是我崽啰?!?/p>

他逗她說話,哄老母親:“媽媽,乖!用力,用力屙出來就好了?!?/p>

小妹從來沒覺得幫老母親摳便有什么問題,“媽媽不也是一把屎一把尿養(yǎng)大我們的嗎” ,她說。

褥瘡

天氣變熱。

有一天,譚耀明突然發(fā)現(xiàn),老母親尾椎骨旁有一塊掌心大的紅斑。紅斑迅速擴大,滲出液體。咨詢醫(yī)生,這是褥瘡。老母親癱瘓狀態(tài),去醫(yī)院很困難,醫(yī)院也沒有醫(yī)生上門服務。

“到底是哪一天、誰沒做好”,他后悔、痛心。

褥瘡開始惡化,瘡面變大,滲液發(fā)出難聞的氣味。

譚耀明請了兩個當醫(yī)生的學生來家里,看過后搖頭。很兇險,一時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譚耀明和姐姐、妹妹們決定:買藥,自己清洗褥瘡。

包扎清洗后的褥瘡,紗布厚了,不透氣;薄了,一碰到會痛。用什么紗布,譚耀明跑了很多醫(yī)院,看門診醫(yī)生包扎傷口。偷師學藝,他成了半個醫(yī)生。

“最嚴重的時候,褥瘡長11厘米,寬5超過厘米,爛進去有1厘米深,每一次清洗,我都怕”,他說。

保姆扶住老人,最小的妹妹幫手,他們自己當起了醫(yī)生和護士。里面滲出來的東西,很稠,黃白色,像膏一樣。他們用棉簽伸進去,一點一點地沾出來。

老母親能忍,最痛的時候,只是哎喲哎喲哼幾聲。

“媽媽,乖”,他邊清洗邊用他的口頭禪安慰老母親。

一次清洗,要用掉三四十根棉簽。用掉的藥水,不止半杯。每天要清洗三次,一次一兩個小時。

姐弟、兄妹之間,有時候會意見不一。

“你這樣不行的,你怎么能這樣呢?”

“我有我的辦法。”

“你不能這樣,你看,媽媽現(xiàn)在這情況。”

“你又不是醫(yī)生?!?/p>

“我不這樣,她能好嗎?”

有時候爭得面紅脖子粗。但最后,主意還是他來拿,他是媽媽唯一的兒子,他覺得他是主心骨。

U護

一度,他們快撐不住了。保姆換得很勤,沒有人愿意照顧這么高齡的臥病老人。

譚耀明在網(wǎng)上找到一條信息,廣東省家庭醫(yī)生協(xié)會有個U護平臺,做居家專業(yè)護理,可以提供醫(yī)生、護士上門服務。4月8日,他下了第一個網(wǎng)絡(luò)訂單。此后,他又下了4次單,做更換尿管和壓瘡護理。

“我們幾乎要舉手投降了,U護平臺的醫(yī)生護士上門幫了很大的忙”,他說。

3個月后,瘡面變小了,從巴掌大到雞蛋大,顏色由鮮紅而暗。慢慢地,表面結(jié)了一層黑痂,硬硬的。用棉簽觸碰黑痂,里面滲出一滴白色的液體。

他又請教醫(yī)生,醫(yī)生的意見:這個很麻煩,先用藥水軟化硬痂,用手術(shù)剪剪開,把里內(nèi)的膿液清干凈,風險大,家庭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他和姐姐、妹妹們商量:一定要讓媽媽好起來,回到摔倒前的樣子。就像他們的手機屏幕上的老母親:她拄著拐杖,銀發(fā)似雪,慈祥地看著鏡頭,脖子上是女兒給她圍的小絲巾,左手腕上戴著一只玉鐲。

譚耀明決定自己來,他用藥水軟化痂面,小妹妹用手術(shù)剪來剪。

小妹妹拿著消毒后的手術(shù)剪,不敢下手。

“不敢也是要做的”,他說,“我用藥水軟化硬痂,軟化一點,小妹剪掉一點,連續(xù)剪了6天。剪完后清洗,蓋上紗布前,再抹上促肌肉生長的藥?!?/p>

這段時間又持續(xù)了一個半月。

10月,U護的護士上門來拔掉了尿管。褥瘡面只有一顆花生那么大了,也不再滲液。

慢慢地,她能扶著床自己坐起來。有一天,譚耀明一不留神,發(fā)現(xiàn)老母親扶著床頭下地了。

認字、講故事

譚耀明在屋子墻壁四周裝滿了扶手桿,地板上鋪了防滑墊??蛷d里,有站立椅。陽臺上,有學步器。

摔倒后,老人的腦子沒那么好使了,也常常會一時糊涂,分不清白天還是晚上,也會忘了哪個女兒是老大,哪個是老三。

兒子問她:“媽媽,你今年幾多歲了?”

她回答:“我60多了吧?”

兒子指著妹妹又問她:“你看看,是她老還是你老?”

她想起什么來了,說:“我不止60多了,應該有100多了吧?”

他買來《寶寶認知早教書》《幼兒識字書》給老母親看,教老母親看圖,認字。她拿著其中的一本,親圖片上娃娃的臉,喃喃自語在講著什么。

他說,媽媽在編故事,他會鼓勵媽媽多說話,她喜歡怎么講,就讓她怎么講,她可能會突然想起一件什么事。

家里新請了一個保姆,姓馬,老人問兒子:“是不是一匹馬的馬?”

家里買了很多水果,老人看到說:“這么多水果,真是堆積如山啊?!?/p>

大女兒在屋子里插花,老人說:“為花死,為花亡,為花跌落蓮藕塘。”

老母親說出一個詞、一個成語、一句童謠,他由衷開懷大笑,豎著兩個拇指大聲地對老母親說:“媽媽,乖!第一名!第一名!”笑的時候,76歲的他都快蹦起來了,他的眼笑成一條線,有些變白的眉毛展成一個倒八字,額頭上三道深深的皺紋。

老母親能順暢地從1數(shù)到100、數(shù)了110不再接著數(shù)120的時候,譚耀明高興壞了。

陪護夜

他喜歡給老母親梳頭,一次梳100下,有時一天梳幾次。老母親靠著他,像小貓一樣。

晚上,譚耀明躺在老母親的身邊,一只手在她的被子里,握著她的手。很多年來,他和姐姐、妹妹們輪流來陪護,都是這樣,握手而眠。

老母親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慢慢變得柔軟,不再用力,他知道,媽媽睡著了。

這段睡眠大約持續(xù)一個半小時,譚耀明會準時醒來,打開床頭燈,推了推老母親:“媽媽,起來了,起來屙尿?!?/p>

老母親有時會迷糊:“沒有尿。”

兒子會輕聲細語地說:“有啊,要屙尿,媽媽乖?!?/p>

把老母親扶到帶便盆的多功能凳子上,拉完尿,她說:“拿紙給我?!睗窦埥矸旁谂赃叺牡首由希瑑鹤诱f:“我來幫你擦?!彼耆逍蚜耍袝r候會說:“嘿,我這么大個人,還要你幫我嗎?!?/p>

半夜,扶老母親起來再拉一次尿。凌晨5點,起來一次,一直睡到8點。

“晚上很困,也習慣了”,譚耀明說,妹妹接班,他回到水蔭路自己家,打算好好睡一覺。

老人養(yǎng)高齡老人

沒有摔倒前,街坊們像逗小孩一樣逗她:“你的崽女對你好不好?”她每次伸開5個手指,豎起大拇指說:“我有5個崽女,他們個個都對我好?!?/p>

在老母親的眼里,5個手指一樣齊。

兒女們換班時,她會催上一班的兒女回自己的家:“你點解還不走呢?天黑了,街上都沒有人了。”

喂她吃東西時,她一定會說:“你先吃啊?!彼袝r候會固執(zhí)得就像兒女們小的時候,她一定要讓兒女們先吃,有剩的食物,她才吃。

給她換衣服,扶她起來,她一定會說:“唔該曬?!?/p>

天冷了,坐在客廳的藤椅上,兒子把她的手放進暖手袋,她抓了兒子的手塞進暖手袋,兒子把手抽出去,一會兒,她把自己暖和的手捂在兒子手上。

有時候,她忘了歲月流逝,會突然叮囑兒女:“百藝藏身,好過穿金戴銀。” 她忘記了兒女們差不多都已是老人。

老大80歲,老二76歲,老三老四早已過七旬,只有最小的女兒還沒有步入老年。

大女兒說:“媽媽太好了,下輩子,我還愿意服侍她。”但她有心臟病,扶老母親時,自己也喘不過氣來。

三女兒在鄉(xiāng)下,沒有退休金,風濕嚴重,還有一個未嫁殘疾的女兒。

她一直是家庭主婦,早年丈夫去世后,她貼街招、做鞋墊、接一些廠家外包的縫紉活,靠打零工養(yǎng)家。她沒有退休金。每月有300元補助。

一些年前,她還有自己的錢包,兒女們、孫輩們往里面塞錢。如今,她早已用不上錢包。她最后的一點財物,幾年前的一天,她走在甜水巷里,嘴里一顆鑲金的牙齒掉了下來,她放進了路邊乞丐的飯盆里。

各家有各家的困難,當兒子的自然要多分擔,譚耀明說:“只有一個媽媽,我無所畏懼,只要我媽媽好起來,我愿意耗盡我所有的精力,花光我每一分錢?!?/p>

一個月有21天在老母親身邊,分分鐘不能停的照顧,譚耀明有時候會感到累壞了?!跋襁@樣的超高齡老人,如果有義工,定期或者不定期地來幫個手,那就好了”,他說。

“父母在,不遠游”

長到76歲,譚耀明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的困難?!斑@是我人生中最難的一件事”,他說,“我有一股勁,我鞭策自己,鼓勵自己,我一定能做到?!?/p>

他希望老母親恢復如初。

“她的恢復很神奇,褥瘡基本好了,從癱瘓到站起來,能扶著在屋子走動,很不簡單”,他撫摸著老母親的白發(fā),不時捏幾下她的下巴?!澳憧?,她還能蹺二郎腿,左邊也行,右邊也行。她的手已經(jīng)能握一個鋼球了,幾個月前,她連勺子都拿不住。我的目標是,春節(jié)后一個月,媽媽能下樓到五仙觀去走走”,他說。

一有空,他就跑步,騎自行車。

“媽媽在,我不能生病,也生不起病”,他說。

60歲退休,16年多來,他沒有離開過廣州。老母親生病后,他更加不能走遠了。市內(nèi)老朋友聚會,玩一會后,他心里就開始惦記老母親。

“媽媽曾經(jīng)說過,她不想去養(yǎng)老院,她喜歡我們陪在身邊。媽媽的話,我一直記在心里,我下了決心,父母在,不遠游,我不離開廣州,不離開媽媽”,他說。


編輯:李晨陽

關(guān)鍵詞:母親 老母 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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