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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說《寫生珍禽圖》的收藏逸事
趙佶雖是北宋亡國的皇帝,卻是名垂畫史的藝術(shù)家。他對繪畫的癡迷和推廣,使得宋代繪畫藝術(shù)有了空前的發(fā)展。宋徽宗才華橫溢,能書善畫:在書法上,他創(chuàng)下“瘦金體”;在繪畫上,山水、人物,樣樣出色,尤其擅長花鳥畫。宋徽宗書畫作品現(xiàn)存世約有19幅,其中一些還是當時宮廷畫師捉刀代筆之作,親力而為者屈指可數(shù)。其中,《寫生珍禽圖》卷是宋徽宗存世作品中尺幅最大的,乃鳳毛麟角的宋徽宗親筆畫之一。
21世紀至今,有關(guān)宋徽宗《寫生珍禽圖》的身世、流傳及鑒定頗受關(guān)注。本系列文章將加以梳理。
“二進宮”,假畫變真跡
《寫生珍禽圖》最早應是在北宋末年靖康之亂時流出宋內(nèi)府,宋鄧椿《畫繼》及佚名《南宋館閣錄續(xù)錄》相繼有所著錄。隨后400年間,此卷輾轉(zhuǎn)于民間。清初相繼進入收藏家梁清標和安岐之手,并經(jīng)安岐入乾隆內(nèi)府,隨后被收入《秘殿珠林石渠寶笈》。因此上有清代乾隆皇帝(1711-1799)題寫的圖名和御用璽,計21方,收藏印7方;此外,還有明代著名收藏家安儀周,清代著名收藏家梁清標的收藏印19方。
清末,《寫生珍禽圖》卷從清內(nèi)府流落民間。1930年時,這幅作品被常住上海的一位日本做被服、醫(yī)藥用品的軍需商藤井善助買到,他十分喜愛收藏書畫、古董、青銅器等,自此,《寫生珍禽圖》卷就進入了日本著名的藤井有鄰館收藏。
2000年左右,這件作品由委托人送拍中貿(mào)圣佳。經(jīng)《石渠寶笈》著錄、宋徽宗的畫,如此大的來頭,拍賣行也很慎重,將它送到了徐邦達先生那里。徐先生一看卻說,這東西是《石渠寶笈》著錄也不行,是贗品。中貿(mào)圣佳因此未上拍。2002年,該作又委托中國嘉德上拍,這次,它又被送來請徐邦達先生鑒定。這次徐先生說,經(jīng)過一年多的思考,這件東西是宋徽宗的真跡。
作為國內(nèi)最頂級的書畫專家,徐邦達話鋒突變,原因是什么?
專家會診,說清“子丑寅卯”
這樣的事,在收藏圈并不稀罕。自古以來,書畫的作偽猖獗,是諸多文玩中最普遍、最泛濫的重災區(qū),尤其是明末、民國,乃至近幾十年,假書畫充斥市場,“吃藥”上當者不計其數(shù)。加之,作偽堆里有高人,例如早年的張大千就是極典型的一位。吳湖帆是出色的鑒定大家,曾花十兩黃金買過一張南宋梁楷的《睡猿圖》,后來發(fā)現(xiàn)是張大千制假的。因此,鑒定是最難的勞作,即使鑒定大家也是“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鞋”。因此有些傳世的名作乃至一些名家的“雙胞胎案”“三胞胎案”,都會在專家中產(chǎn)生爭議,這是存在的現(xiàn)實。鑒定專家們也常常只能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但此畫來頭之大,徐先生一年前說是假的,現(xiàn)在說是真的,這在社會上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許多媒體紛紛報道,大家等著徐先生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據(jù)經(jīng)歷者回憶:“當時有四臺攝像機對著他(有四家電視臺到徐老處進行電視采訪),他把這東西擱在茶幾上攤開,哪一點是對的,為什么以前我說它是錯的,是因為‘天下一人’這個款寫的不好,還有印也不對,但是后來經(jīng)過一年的考察和思考,這件是宋徽宗19歲時畫的,還沒有當皇帝,所以不能用天下一人的章,落款也差一點,所以這件作品是真的,講的條條在理。后來又找了其他專家一起來看,最后定位是真品。”
左起為謝辰生、劉九庵、楊仁愷、謝稚柳、啟功、徐邦達、傅熹年
今天回望往事,我們老一代的鑒定家真可謂德藝雙馨。
2002年初,中國嘉德拍賣公司從藤井有鄰館征集到了這件作品。當畫作到達北京后,嘉德立刻邀請了古代書畫鑒定家啟功、徐邦達、傅熹年等人共同進行考證。啟功先生一定要親自來到公司看畫,當工作人員表示要將畫送到他家中欣賞時,他當即說:“不成,我累點沒關(guān)系,這樣的寶貝是不宜拋頭露面出門的?!毙彀钸_先生看過作品后說:“我認為這是宋徽宗早年沒有做皇帝前的親筆畫,畫得比較正,筆法比較嫩,他19歲當皇帝,很可能是十七八歲畫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這幅畫深感欣慰!”
之后,謝稚柳先生在他的《宋徽宗趙佶全集》序言里邊詳細地介紹了宋徽宗《寫生珍禽圖》;徐邦達先生在《偽訛考辨》里邊也對畫作詳細進行了介紹;傅熹年先生在他的《書畫鑒定集》里也非常詳盡地介紹了這件作品。
謝稚柳通過對《寫生珍禽圖卷》技法與風格的研究,比照古代著錄,確定為宋徽宗晚年親筆。他所編《宋徽宗趙佶全集》一書中有詳細的論述:“《圖繪寶鑒》記:趙佶‘尤擅墨花石,作墨竹緊細不分濃淡,一色焦墨,叢密處微露白道,自成一家,不蹈襲古人軌轍。’現(xiàn)在傳世趙佶的墨筆花鳥,除《枇杷山鳥》而外,尚有《四禽圖卷》《寫生珍禽圖卷》?!端那輬D》為四段,《寫生珍禽圖》有十二段。其中有竹的《四禽圖》有一段,《寫生珍禽圖》有四段,都是撇出的形體,全用焦墨,不分濃淡,竹葉的交加處,都空一白道,使兩葉錯雜不相混。正是如《圖繪寶鑒》所說的‘密處微露白道’?!赌纤勿^閣錄續(xù)錄》記:寫生墨畫十七幅,宣和乙巳仲春賜周淮,十六字,可能《四禽圖卷》,抑《寫生珍禽圖卷》,正是賜周淮十七幅中所散失。兩者筆墨一致,情調(diào)一致,顯然是同一時期所作。宣和乙巳(1125年)為宣和七年,時趙佶四十四歲,明年丙午,即為欽宗靖康元年。是《四禽圖卷》《寫生珍禽圖卷》或并為趙佶被擄前二年之筆,亦顯示其風調(diào)與其中期之作有所不同。又同書第5頁:《四禽圖》《寫生珍禽圖》即從它的風貌而言,已是他后期之作了?!?/p>
徐邦達也是通過繪畫風格的研究從而確定《寫生珍禽圖卷》的作者為宋徽宗。他撰寫的《宋徽宗趙佶親筆畫與代筆畫的考辨》一文對此作了專門的考證:“一些粗簡畫如墨筆寫生的《珍禽圖》《四禽圖》,以及淡設色的《柳鴉圖》《竹禽圖》等等,應該是親筆作品?!庇帧啊秾懮淝輬D》卷及《四禽圖》卷,其用筆比《竹禽圖》等蒼逸流動些,但還有相通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他較晚期的親筆作品。又二卷中所畫墨竹正如《圖繪寶鑒》卷三《趙佶傳》中所說的:‘緊細不分,濃淡一色,焦墨叢密處微露白道,自成一家,不蹈襲古人軌轍。’”因“十二禽”沒有“紹興”押縫印,至少是一套中的東西,如對卷等等。
徐邦達在另一部書畫鑒定專著——《古書畫偽訛考辨》中,對《寫生珍禽圖卷》也有提及:“畫史中說他尤善墨花石,作墨竹緊細,不分濃淡,一色焦墨,嚴密處微露白道,自成一家,不蹈襲古人軌轍?,F(xiàn)在看到他的幾種水墨畫,《寫生珍禽圖》《四禽圖》等正是如此畫法,自與一般院體畫不同。”
傅熹年對宋徽宗傳世作品作過精心的研究,在《宋趙佶<瑞鶴圖>和它所表現(xiàn)的北宋汴梁宮城正門宣德門》一文中,他從風格的角度進行判定,認為《寫生珍禽圖》應為趙佶親筆:“現(xiàn)存趙佶作品其親筆署者可分工拙兩類。工者如《江雪歸棹圖》《祥龍石圖》《五色鸚鵡圖》《御鷹圖》等,技法嫻熟,但畫風頗不統(tǒng)一,似非出自一人之手。拙者如《池塘晚秋圖》《竹禽圖》《寫生珍禽圖》《四禽圖》等,構(gòu)圖松散,技法亦不夠熟練。詳審這兩類不同的畫幅,很明顯,其稚拙者中可能有親筆,而工致者是畫院畫家的代筆……其實就現(xiàn)存兩類作品比較,這問題是不難澄清的?!?/p>
以上各家對《寫生珍禽圖》的品述與論證是建立在與其他趙佶傳世作品比較分析,并結(jié)合文獻相互應對,精心考證之后得出的。尤其是謝稚柳、徐邦達、傅熹年對這件作品的研究及與宋徽宗其他傳世花鳥畫的關(guān)系探討,皆是建立在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廣博的知識和實事求是的精神之上,從而確立了《寫生珍禽圖》在宋徽宗繪畫藝術(shù)及中國繪畫史上的重要地位。
編輯:楊嵐
關(guān)鍵詞:寫生珍禽圖 宋徽宗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