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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北方官僚鑒藏活動的興起 一探宋犖的書畫鑒藏
清初北方官僚鑒藏活動的興起清朝建立后,定都于北京,一方面戰(zhàn)亂打破了南方安穩(wěn)的社會環(huán)境,使士人的文化交游圈受到破壞,明朝內(nèi)府收藏的大量書畫散落民間,另一方面,一些明代的舊臣以“貳臣”身份進入新的朝代,“清廷對明移臣的懷柔政策使得大批漢族文人聚集北京”,明代移民隨之也帶來了自己所收藏的古書畫。
一、 清初北方官僚鑒藏活動的興起
清朝建立后,定都于北京,一方面戰(zhàn)亂打破了南方安穩(wěn)的社會環(huán)境,使士人的文化交游圈受到破壞,明朝內(nèi)府收藏的大量書畫散落民間,另一方面,一些明代的舊臣以“貳臣”身份進入新的朝代,“清廷對明移臣的懷柔政策使得大批漢族文人聚集北京”,明代移民隨之也帶來了自己所收藏的古書畫。官僚階層擁有便利的人際關(guān)系,往往可以通過雅集交游等活動欣賞、鑒定以及交換書畫作品,以孫承澤、梁清標、宋犖、周亮工為代表的北方官僚鑒藏群體逐漸興起。宋犖為典型的清初官僚鑒藏家,字牧仲,號漫堂,商丘人,由蔭生官至吏部尚書。在與同僚鑒藏家的交往中,宋犖豐富了鑒賞經(jīng)驗,并有一些鑒藏類的著述傳世,如《西陂類稿》《筠廊偶筆》《漫堂墨品》等。不但如此,宋犖的鑒藏實踐也很豐富,其收藏的書畫有很多精品,比如唐代杜牧的《張好好詩卷》、蔡襄的《虛堂詩帖》、王詵的《煙江疊嶂圖》等,并尤為喜好元代的文人畫,元代趙孟頫的《紅衣羅漢圖》也曾被他收藏。宋犖在自己收藏的古籍書畫上很少題跋,往往蓋以“商丘宋犖收藏善本”“宋犖審定”“西陂詩老書畫府印”等鑒藏印,分別為:“宋犖審定”鈐于杜牧《張好好詩帖》;“西陂詩老書畫府印”鈐于惲壽平1670年作《蔬果冊》冊頁;“商丘宋犖收藏善本”鈐于《柳河東集》。
這些新朝的北方鑒藏家經(jīng)常通過大運河從南方購藏古跡,尋求那些散落在民間的書畫。在這種政治文化背景的影響下,書畫鑒藏中心逐漸向北方轉(zhuǎn)移。宋犖曾經(jīng)在江南地區(qū)收購大量的古籍書畫,這些古籍書畫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宋犖的喜好和鑒藏觀,最終這些作品經(jīng)宋犖的收購輾轉(zhuǎn)來到北方。
[宋]米芾 行書烝徒帖
29. 9cm×31.6cm 紙本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二、 宋犖的書畫鑒藏交游
明末時期,皇帝常常以賜予大臣書畫的方式來代替俸祿。宋犖的《筠廊偶筆》中提到:“七月二日,上出大內(nèi)歷代珍藏書畫賜廷臣,父權(quán)以大學士蒙賜。”在宋犖十三歲時其父宋權(quán)拔擢為翰林大學士。當時皇帝常賜予大臣們歷代珍藏的書畫,故其父宋權(quán)以國史院大學士身份所獲得的書畫也為宋犖的收藏提供了更多作品。宋犖為官時也備受皇帝的賞識,皇帝常常賜宋犖御題的字畫,故此宋犖在晚年建“御書樓”來專門珍藏康熙皇帝所賜的作品。宋犖所收藏的書畫對自身書風也有一定的影響,宋犖收藏數(shù)幅米芾的作品,并常加臨寫,他在《西陂類稿》中曰:“拜賜,御書恩,浩洋仁惠,諴民額,臣堂懷抱清朗褒殊,常臨米芾書,繚綾光天。”其書風逐漸受米芾潛移默化的影響。例如在2004年北京匡時國際拍賣的宋犖七言詩,體勢與米芾的《烝徒帖》有許多相似之處,字形空間變化豐富,結(jié)體活潑,線條粗細變化豐富,牽絲連帶果斷堅挺。
宋犖的人際交往很廣泛,不僅與同為官僚鑒藏家的梁清標、孫承澤、高士奇等有所往來,也與文人畫家兼收藏家的王士禎、張仁熙、朱彝尊等交往密切。宋犖在《西陂類稿》中記載了江邊送別高士奇時,高士奇贈他一幅董其昌的《江山秋霽圖》,這令宋犖激動不已,作詩歌于卷尾:“昭待鑒賞誰第一,棠村已歿推江村,五年當湖暫休沐,摩挲卷軸窮朝昏……”
在宋犖看來,梁清標去世后,應推高士奇的鑒賞水平為第一,高士奇收藏的古書畫已不遜色于梁清標的藏品。由此看來,宋犖與高士奇、梁清標等交往密切,這些官僚鑒藏家常常同赴雅集,欣賞書畫古玩,或通過書信交流,互以詩相贈。宋犖在這種書畫的往來中對鑒藏家水平的高低和作品的優(yōu)劣有了自己的批判標準。和年少時期的宋犖在書畫鑒藏方面有密切關(guān)系的是孫承澤。孫承澤,字耳北,號北海,又號退谷,是明末清初的政治家、收藏家。宋犖與孫承澤可謂忘年之交,二人相差41歲,宋犖雖為孫承澤的晚輩,但同好書畫雅玩。《宋犖年譜》中記載:“順治十四年八月,宋犖應順天鄉(xiāng)試,不第。與前輩孫承澤、王崇簡、熊伯龍、宋征與諸人時相過從,為文酒之會。”此時宋犖24歲,鄉(xiāng)試不第,而孫承澤卻對宋犖的才華有所賞識,常邀宋犖來拜訪自己的書齋—“三雅齋”,《西陂類稿》中記載:“退谷先生許數(shù)過,高齊三雅共摩挲。偶披五石瓠中目,始恨當年未見多。”可見,宋犖常在“三雅齋”中與孫承澤共賞書畫雅玩,這使宋犖大開眼界,悔恨相見太晚。在此過程中,宋犖得到諸多教誨。
孫承澤在鑒定一幅古字畫時,往往通過觀察作品的墨色、用筆及所蓋印章來判斷作品是否為真跡,他在《庚子銷夏記》中記載了關(guān)于褚臨《黃庭經(jīng)》刻帖的價值鑒賞:“《黃庭經(jīng)》傳世者少佳本,禇河南臨者舊稱第一,然石缺其半。乙酉之春從市賈得宋裝小冊一函展視。用筆之妙宛如手書,其墨色,拓工具絕上書,御府古石刻,蓋唐石而宋裝也。為宋高宗所鑒賞,上有內(nèi)府圖書印及奉華寶藏印。劉夫人掌內(nèi)書記居奉華堂,凡有上品書畫始用其印,此帖誠不世之珍?!庇纱藢O氏將其視為佳品,這種目測觀察的方法影響宋犖對古字畫的鑒賞,他在《論畫絕句》中記載:“黑夜以書畫至,摩挲而嗅之,可辨真贗?!彼螤握J為古今書家的雅俗之別需要在目鑒的基礎(chǔ)上用手摩挲畫作的絹紙來賞鑒,方可辨其真?zhèn)蝺?yōu)劣。此后宋犖開始在外做官,與孫承澤的往來有所減少,但孫承澤給年少時期的宋犖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對于宋犖而言,其書畫鑒藏方向的老師除了孫承澤外,還有同為官僚收藏家的梁清標。梁清標,號棠村,是明末清初著名鑒藏家,以“貳臣”的身份進入清朝,收藏了大量古書畫。宋犖學識深厚,喜好鑒藏書畫,與梁清標興趣相投。梁氏曾以書信的方式與宋犖交流藏品的流傳以及鑒定的方法,其在一封信中寫道:“贈言并畫卷繳璧。美人韶秀明艷,信為宋人筆無疑。周公暇必以為唐人,前輩鑒定亦多誤如此。贈言滿紙琳瑯,極一時才人之勝。深慚秕在前矣?!备鶕?jù)作品的用筆而言,應為宋人所作,但明代周天球卻以為是唐人所畫。由此梁氏指出,前輩的鑒定也多有失誤,不能因其名氣大而不敢質(zhì)疑,這對宋犖的鑒定起著重要的影響,也使其重視不同歷史背景影響下書畫作品的時代性。梁清標鑒定書畫的態(tài)度嚴謹認真,他在《西園雅集圖記》中記載:“一日持畫來者,軸已破壞,絹為煤煙熏染,黝然幾不復辨,墨痕就日審視乃西園雅集圖也……則余之畫信伯時無疑,即非伯時當亦宋人名手臨摹?!绷菏显阼b定中不妄加定斷作品的真?zhèn)魏蛢r值,而是謹慎地對待作品的不確定因素。
不但如此,梁清標對宋犖的影響還體現(xiàn)在元代文人書畫方面,在梁氏的收藏中,元代文人書畫占很大比重,其與宋犖的交游中也有助于增加宋犖對元代文人畫的了解及喜愛。不過宋犖并不是一味贊成梁清標的鑒賞觀點,在《西陂類稿》中宋犖記載的《題吳遠度畫山水》中云:“遠度具妙筆居勝地,江山吞吐,人文切磨,其以畫得名,非偶然也。后游雪苑,縱觀余家所藏御賜舊跡,浸淫寢食其畫,益進于古。梁棠村先生以為摹仿元人而不自知其入于宋,信夫?!睂τ趨沁h度的這幅山水畫,梁宋二人持有不同觀點,梁氏以為此畫是模仿元人風格所作。而宋犖日夜觀賞古書畫,其鑒定時注重目測,從畫作的線條、顏色以及整體意境的分析上說明,此畫的氣象都已非常接近宋人,應是宋畫的風格。因為宋畫追求對客觀事物的精細描繪,而元畫則更強調(diào)筆墨境界,故此時的宋犖在學習前輩的基礎(chǔ)上已形成了嚴謹評判作品年代及價值的鑒藏觀。
在宋犖的鑒藏交游中,對其影響最大,交游歷時最久的要數(shù)王士禎,二人的書畫交游基本貫穿了宋犖鑒藏歷程的始終。王士禎,字子真,在十八歲時就已中舉,在清初文壇上有一定的聲望。宋王二人同歲,常常一起觴詠雅會,彼此為對方的藏品題跋??滴跏辏?677)中,王士禎為撰寫《名臣言行錄》,借宋犖所藏的明代沈鯉的《家書》,閱后賦上跋。二人最多的交流還是詩歌唱和方面,“1691年,宋犖在給曹貞吉的信里提到自己有詩集三卷要請王氏點定;1694年,他作《論畫絕句》廿六首成,所請的評議人里照舊有王氏一席;1697年,宋犖完成刊刻施元之注蘇軾詩集的大工程后,亦特地作詩歌報告王氏”……宋犖任江寧巡撫時,親見王安石《唐百家詩選》二十卷完本,興奮地將其購得,告知王士禎,隨后宋犖將《唐百家詩選》于吳門刻之,并將刻好后的《唐百家詩選》寄給王士禎,由此可見二人關(guān)系之親近。不但如此,詩歌還是二人進行交流鑒賞觀點的方式和渠道。
有時宋犖寫的詩詞會邀王士禎為其作序,自己所新購得的書畫文獻也告知王士禎來一同觀賞。例如宋犖在《西陂類稿》中收錄了在1680年自己與同僚朋友一同唱和的《雙江唱和集》,詩集的開篇就有王士禎寫下的“新城王士禎阮亭批點”。除此之外,在詩集的后面又有王士禎的題跋《寄懷牧仲虔州》:“今年八境臺雙江入登眺間注詩,楚騷多識不為少,遙憶書到時贛,石風嫋嫋?!碑敃r在文壇影響極大的王士禎評價宋犖等人詩風悠揚婉轉(zhuǎn),并對其詩集中進行批點和題跋,也客觀地增加了宋犖的文學影響力。由此看來,詩歌也是二人交流鑒賞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
在書畫鑒藏方面,宋犖在面對不確定真?zhèn)魏湍甏淖髌窌r,往往不會堅決地斷定其真實性?!八螤握埲税线^王維的《伏生圖》,對另一幅家藏王維《捕魚圖》則沒有留下只字片語,也許自己猶未深信。”這種鑒藏觀是受到王士禎的影響。王士禎《池北偶談》中記載:“丁巳四月初二日,過宋牧仲刑部邸舍觀書畫。洛神賦全圖,卷長丈許,山用礬頭,余皆丹碧,上有元公主金閨小印?!睂τ谇宄醯倪@些官僚收藏家來說,其接觸到的唐宋及之前的書畫較少,僅有《宣和畫譜》為其提供參考依據(jù),故當時的北方官僚鑒藏家對唐宋時期的書畫作品持有“寧可按不可斷”的態(tài)度。王士禎正是如此,對于這幅《洛神賦圖》仿作,不能斷定其為東晉顧愷之所作,但又不知為何人所仿,故根據(jù)畫中的某些特點來分析,王士禎僅嚴謹?shù)卣J為此畫乃是宋代人所仿,不完全斷定其真實年代及作者。可見在書畫鑒藏方面,二人都持有“寧按勿斷”的態(tài)度。宋犖與王士禎的交往數(shù)十年,二人唱和詩歌,鑒賞書畫,彼此形成良好的書畫交游活動。
[清]宋犖 行書七言詩軸
三、 宋犖書畫鑒藏交游的特點
宋犖與同僚們的書畫鑒藏交游活動頻繁,他們共同鑒賞書畫、互贈詩書、鑒定題跋。在鑒賞的過程中,其鑒藏方式和態(tài)度與當時嚴謹?shù)膶W術(shù)風氣相一致,這一定程度上受清初考據(jù)之風的影響。清初的考據(jù)之風注重文獻依據(jù),追求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清初學風轉(zhuǎn)變的直接結(jié)果是訓詁考據(jù)之學的興盛,而訓詁考據(jù)的前提就是需要大量真實可靠的資料作為依據(jù)”。清初訓詁考據(jù)學的興起,不僅使金石學及古文獻受到文人士大夫的重視,也使當時的官僚書家形成務(wù)實的鑒藏觀。
宋犖在鑒賞一幅書畫作品時,常常通過目鑒的方式觀察畫作的用筆、用色及風格特點來最終判斷其作者或者真?zhèn)?,并根?jù)自身的喜好將鑒賞過的古籍字畫進行交易或者收購過來。其中,宋犖對于不同風格特點的古書畫的了解,往往也是根據(jù)真跡作為對比依據(jù)。對于不能判斷其作者的作品,宋犖及一些同僚們常持有“寧按勿斷”的態(tài)度。根據(jù)該畫作的特點,大致判斷其所處年代,其余不多加說明。這種嚴謹?shù)蔫b藏態(tài)度顯然是受到當時考據(jù)之風的影響。在這種學術(shù)風氣下,宋犖也曾進行過金石碑帖的買賣或收藏。例如宋犖在1699年得到流傳的《華山廟碑》拓本,并作《延熹華岳廟碑歌》:“……明中葉遭倍擊,神物消滅同飛煙。關(guān)中秘藏或一二剝落,那得驪珠全此本宋拓,缺僅十一字,可博一金錢,河北金吾老愛此,摩挲珍比瓊琚璇,何幸鴻寶入我篋?!薄昂颖苯鹞崂稀敝傅氖敲髂┣宄醯氖詹丶彝貔i沖,直隸長垣人,因此該拓本又稱長垣本。這部《華山廟碑》拓本原被他收藏,后轉(zhuǎn)入宋犖手中。從“何幸鴻寶入篋”中又能看出宋犖對此拓本的喜愛和珍視,宋犖為這本金石拓本作詩歌,不僅使拓本的價值性提高,還為后世提供了《華山廟碑》長垣拓本的流傳依據(jù)。
宋犖常常與同僚朋友進行書畫交游,其個人的書畫往來又影射著當時官僚鑒藏家交往的整體風貌,這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是很普遍的。清初的北方官僚鑒藏家活躍于書畫雅集等活動,通過一幅作品的遞藏情況可以體現(xiàn)出當時社會中書畫的流動性。北方官僚鑒藏家之間的交游促進著書畫作品的流傳,“‘交游考’的面紗后,遮掩著一方的能力和另一方的需求”。正是在此種條件下,書畫交易愈加頻繁,書畫市場也愈發(fā)興盛。而到了清朝中期,宋犖等私人收藏的書畫作品轉(zhuǎn)到安岐手中,最終被后人上交至乾隆內(nèi)府。雖然流傳于民間的法帖數(shù)量逐漸減少,但帝王的收藏卻使古代法書墨跡進行了大匯總,有助于作品的保存。
編輯:楊嵐
關(guān)鍵詞:宋犖 書畫 鑒藏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