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內(nèi)蒙古電影集團出品、爾冬升執(zhí)導(dǎo)、陳寶國和馬蘇主演的《海的盡頭是草原》在2022年“中秋檔”上映。

“陳寶國就是一個貫穿故事線索的工具型人物，戲份很少?！庇械挠^眾“劇透”。不會吧，我們想，從電視劇《大宅門》開始，陳寶國的角色塑造就備受觀眾青睞，因為知情者說，他不僅在選擇劇本時特別看重戲劇沖突的思想傾向，看重角色的文化厚度和人性深度，而且，他還能看透劇情的深度、演出人物的深度、傳遞思想的深度。由此，便鑄就了他中國熒屏“第一硬漢”的美稱，同時還是全國僅有的五位電視藝術(shù)“三大獎滿貫的男演員”之一。

這樣一位藝術(shù)大家，怎么會在一部反映邊疆少數(shù)民族故事的藝術(shù)片中出演一個“線性”的“工具人物”呢！看了兩遍《海的盡頭是草原》終于領(lǐng)悟了，當貌似“工具人物”實則不是“工具”的時候，主創(chuàng)人員設(shè)定這個人物的目的就是要表達作品的“靈魂”即主題思想了。

因而，陳寶國塑造的21世紀20年代初到草原尋找雙胞胎妹妹杜思珩的老學(xué)者杜思瀚，就名副其實地成了該片的“靈魂人物”！通過對角色心理極為準確的把握和自然質(zhì)樸又寓意雋永的表演，陳寶國不僅沒有令觀眾失望，而且還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觀眾在抹掉一滴滴眼淚時，會一次又一次走進杜思瀚（哥哥）的心靈深處。

回首以往陳寶國塑造的角色，無論白景琦、漢武大帝，還是老農(nóng)民、老警官，大多是剛強、剛毅、剛烈；大氣、大義、大量；甚至霸氣、霸道、豪橫的，而扮演一個在外因（母親的遺愿）和內(nèi)因（自己因絕癥將不久于人世）的雙重迫使下，“不得不”到草原去尋親，又一直以“愧疚”為心理主線的角色，還真不多見。尤其是關(guān)于親媽與草原母親、親哥與草原哥哥等一系列情節(jié)形成強烈對比時，陳寶國豐富的眼神變化所折射的潛臺詞和復(fù)雜心理，無疑是承載影片的價值訴求和主題擔當?shù)摹?/p>

因癌癥，杜思瀚的一只眼睛視力下降，眼球罩著一層薄薄的黃色霧矇，使其眼神總是帶著幾分迷茫、幾分莫測，有時還帶著幾分失神。因而，他手里一直牢牢地握著一架老式相機。他說，要把在草原上見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保留下來。觀眾不禁會想，老母親已經(jīng)去世，照片留給誰看呢？當?shù)弥妹靡呀?jīng)“遇難”時，他決定把相機和所有膠片都留給草原上接待他的小伙子。眾所周知，“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當他多次舉起相機，對著遠處的風力發(fā)電機和高大廠房，對著平緩的草原和起伏的小山丘，對著遠處大聲交談的蒙古族兄弟，一次次按下快門時，他努力睜大的病眼能否聚焦得非常清晰呢？如果未來的人們看到了他的這些照片，能否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能否看懂照片內(nèi)外反映出來的情感、情義甚至情懷呢？

不斷閃回的色彩變化，把情節(jié)拉回到20世紀60年代初的中國。突然降臨的自然災(zāi)害損毀了房屋，與在“保密單位”工作的爸爸又失去了聯(lián)系，一家人的吃住失去了保障。于是，媽媽不得不忍痛把一個孩子送孤兒院去。當小小的思瀚窺知媽媽只會把生病的孩子留下時，便在大暴雨的夜晚鉆進了夜幕……就這樣，他發(fā)高燒了，妹妹被母親送走了。因而，60年來，媽媽一直都陷在思念、自責和尋找而不得的痛苦中。

正因如此，向臨終的母親承諾一定要找到妹妹時，思瀚的眼神滿含著對媽媽的撫慰和到草原尋親的堅決。當接他的汽車奔馳在草原上時，他的眼神則充滿了急切、期待甚至回憶和遐想?？吹狡囁緳C與弟弟激烈的沖突時，他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對一切都要珍惜呀，尤其是自己的家人?！币贿厡⒀劬ν蛄舜巴狻Ｄ侨粲兴嫉难凵?，包含著太多的話外之音、言外之意。從規(guī)定情境看，他是在教導(dǎo)一個年輕人，從他此時此刻的復(fù)雜心情看，更像是他對自己幼年作為的反省和思悟。

影片中，他很少有笑容。即使見到接待他的草原上的人們，也只是微微一笑，含著幾分禮節(jié)、幾分客套。那么，杜思瀚為什么一直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酣暢淋漓的笑容呢？這是引發(fā)觀眾不斷猜測的懸念，也是這部影片巨大的思想“后勁兒”。

縱觀杜思瀚的眼神和人物塑造，既有敢于面對過去和當下社會問題的勇氣；有災(zāi)難來臨時對人性的挖掘和考量；也有“兩難選擇”的哲學(xué)感受，以及悲劇根源與悖論關(guān)系的反省。由此警示人們，如何避免災(zāi)難，如何面對突襲的災(zāi)難，更重要的是，如何對得起災(zāi)難過后自己的良心！

二十多年來，反映“三千孤兒入內(nèi)蒙”的影視作品很多，既有故事片《額吉》《海林都》，電視劇《靜靜的艾敏河》《國家的孩子》，也有紀錄片《國家的孩子》。然而，這部電影卻要告訴人們，“悲痛是愛的代價”。只是，當“母愛”已超越了“媽媽的母性之愛”，擴大到祖輩的愛、父輩的愛、兄長的愛，以至一個地區(qū)、一個國家全體人民對于孩子的疼愛時，“靈魂人物”杜思瀚的價值擔當才得以顯現(xiàn)，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歷史才得以被譜寫。畢竟，愛孩子，就是愛未來。

感動，是一種緣分。（作者：李樹榕，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政協(xié)常委、內(nèi)蒙古藝術(shù)學(xué)院教授，海欽，北京達曉律師事務(wù)所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