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鐵梅（前排）為年輕川劇演員授課。（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沈鐵梅

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劇協(xié)副主席，重慶市文聯主席，重慶市川劇院院長。

“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向陽開……”

隨著一曲經典唱段《紅梅贊》，以江姐等為代表的一批中國共產黨人所展現的紅巖精神，伴隨著獨特的川劇韻味，激蕩起臺下觀眾無限的愛國情懷。

沈鐵梅正是川劇《江姐》中江姐的扮演者。沈鐵梅說，她非常榮幸能夠通過再塑江姐形象，為誕育于重慶的紅巖精神作出生動闡釋。

如今，這部已上演百余場的川劇作品，依然不斷地為觀眾上演著“情景式黨課”。

紅巖精神感染并影響著沈鐵梅。讓她幾十年來所鍥而不舍的，是推動川劇實現更好的傳承與發(fā)展。

傳 承

“我是站在巨人肩上成長的幸運兒。前輩們對藝術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精神影響著我?！?/p>

在2023年12月舉辦的“慶祝中國戲劇獎·梅花表演獎（中國戲劇梅花獎）創(chuàng)辦40周年研討會”上，已三度摘“梅”的沈鐵梅如是說。

在川劇傳承的路上，老一輩川劇表演藝術家給她帶來的深遠影響，不僅在于技藝的傳承，還有品格的訓練、理念的堅守，鼓舞著她在前行中充滿自信。

川劇傳承作為一門藝術科學，沈鐵梅覺得已在老一輩藝術家身上學到?，F在，她思考與探索更多的是，如何將川劇更好地傳給后來者。

“川劇作為非遺，是需要一代代川劇人來保護與傳承的?！鄙蜩F梅認為，這種保護傳承，取決于“人”，傳承人做得好，川劇就能發(fā)展得好。每場演出前，她都會反復叮囑要上場的演員們：“演出是一把雙刃劍，演得好就是推廣宣傳川劇，演不好就是摧毀破壞川劇，我們要時刻心懷敬畏。”

于是，沈鐵梅在川劇傳承中有所堅守與堅持。

“川劇不只有‘變臉’和‘吐火’，還有儀態(tài)萬千的聲腔等，她有著豐富完整的美學體系。”沈鐵梅堅守川劇或者說戲曲所特有的美學體系，特別是歌舞演故事的方式。

“傳統(tǒng)戲中的戲服、頭帽等都是可舞的，現代戲如何傳承歌舞演故事的方式，包括用傳統(tǒng)的手眼身法步來演現代人？”幾十年探索實踐，沈鐵梅總結出一套好經驗。比如川劇《江姐》中江姐“繡紅旗”的經典場景，通過外化人物內心，以江姐和獄中難友手執(zhí)黃色長綢舞來表現他們飽含深情穿針引線繡出五星的過程，體現出戲曲的高度寫意性特征。

在沈鐵梅眼中，川劇是一個自由而浪漫的劇種，她熱愛并沉浸于其中。但隨之也有不規(guī)范現象。因此，自擔任重慶川劇院院長以來，除演出外，沈鐵梅大多時間都在做“看不見的工作”——規(guī)范川劇行業(yè)的服裝、化妝、舞臺作風等，“讓川劇行業(yè)和劇種呈現‘風朗氣清’的狀態(tài)，才能更好地保護與傳承?！?/p>

今年端午時節(jié)，重慶市川劇院創(chuàng)排的青春版川劇《白蛇傳》在重慶市川劇藝術中心首演，這部由年輕演員擔綱的作品為觀眾帶來經典傳承的震撼。最近他們正在打造講述巴渝英雄巴蔓子故事的川劇作品《巴蔓子》，也是由青年演員擔綱主演。作為這兩部劇的藝術總監(jiān)，沈鐵梅說，“戲劇傳承，要敢于讓青年挑大梁、當主角，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多地給他們創(chuàng)造與提供實踐的平臺與機會?！?/p>

如今，沈鐵梅下功夫更多的是，如何找到川劇與現代生活的更多連接點，讓更多人了解川劇，愛上川劇。她喜歡將川劇與火鍋聯系在一起，她認為，川劇與火鍋文化都是兼收并蓄的，“觀眾可以像品味火鍋一樣品味川劇。時不時會有種出其不意的驚喜，‘刺激’著觀眾繼續(xù)觀賞的意愿?！?/p>

創(chuàng) 新

沈鐵梅說，她對川劇、對傳統(tǒng)文化始終懷有赤膽忠心。因此，她對于川劇創(chuàng)作創(chuàng)新的探索與實踐，也是建立在傳承基礎上的：“敬畏傳統(tǒng)，然后突破演繹，最后觀眾叫絕?！?/p>

1989年，川劇《三祭江》《闔宮歡慶》《鳳儀亭》，讓沈鐵梅第一次獲得梅花獎。2000年，因演繹改編自曹禺《原野》的川劇現代戲《金子》，沈鐵梅二度獲“梅”。2011年，憑借改編自古典名劇的川劇傳統(tǒng)戲《李亞仙》，讓沈鐵梅“梅開三度”。

如果說第一次是因為她扎實的傳統(tǒng)戲基本功，那么第二次是她對現代戲的挑戰(zhàn)，第三次則是她戲劇表演的飛躍。

沈鐵梅說，從《李亞仙》開始，她實現了從演繹行當到演繹人物的蛻變。就像她對待戲曲中的水袖，不再是被水袖捆綁，而是盡情為她所用。

著名戲劇家魏明倫曾這樣說過：新時代重慶川劇大發(fā)展的標志主要有兩個：一是著名川劇表演藝術家沈鐵梅在整個川劇界的領軍人作用，二是經典作品《金子》的橫空出世，為當代川劇樹立了新的豐碑。

這都與沈鐵梅息息相關。

在收獲口碑與獎杯的創(chuàng)新路上，沈鐵梅是清醒的?！懊坎繎蚨疾皇菫榱说锚劧鴦?chuàng)排的。品位的高低，奠定了我的路走得遠與不遠。”沈鐵梅從自我成長的角度梳理回顧：演戲的過程其實也是自我挑戰(zhàn)的過程，推動著她挑戰(zhàn)演繹多人多面，柔媚的、木訥的，喜的、悲的，盡情糅合在她的表演中。

如今，她還想打造一臺川劇風格的音樂舞臺劇，作為文旅融合的創(chuàng)意新品。這種“新”，用她的話來說，“只是川劇與其他藝術形式相融合，川劇依然是原汁原味的川劇。”

即使在世界藝術舞臺上，她依然執(zhí)著于此：“一切新事物都可以為我所用，但不能丟掉傳統(tǒng)文化內涵。”

自2004年，沈鐵梅帶著川劇，開始“走出去”。在川劇與交響樂、歌劇等的融合中，沈鐵梅始終堅守一個底線：她要演繹原汁原味的川劇。在世界視域內，她也更加懂得了川劇之美，懂得了如何更好地演繹川劇之美。

“演繹川劇，是一種行之有效的講述中國故事的好方式。”沈鐵梅至今仍記得第一次在世界藝術舞臺——荷蘭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演唱川劇《鳳儀亭》后，很多外國觀眾找她學發(fā)聲、學舞水袖的情景，她抑制不住的激動與自豪。如今，已帶領重慶市川劇院“全身披掛”走過近50個國家的她深刻感受到，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可以跨越語言障礙，為更多人所喜愛。

“走出去”的探索與實踐，也讓沈鐵梅在委員履職中不斷呼吁與踐行：中國文化“走出去”需要有升級版，讓更多人通過欣賞川劇的綜合審美，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

擔 當

沈鐵梅是第二次成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其間還擔任了三屆全國人大代表，20多年的履職生涯基本都是圍繞川劇展開：給非遺傳承人減免稅收，提高非遺傳承人的收入，如何保護好戲曲的文化基因，如何提升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魅力等，并用實際行動推動川劇進校園、拍攝川劇藝術電影、開發(fā)川劇文創(chuàng)產品等。

每年兩會，戲曲領域的委員呼吁建設中國戲曲博物館的聲音不斷，沈鐵梅就是其中之一。今年兩會，她依然帶來一件相關提案，并將中國戲曲博物館定位為：集所有劇種參觀普及、對外交流、非遺傳承等于一體的戲曲“百科全書”，全面展示中國戲曲發(fā)展歷史、劇種特點、名家大師、藝術流派、劇目傳承等具有一定歷史研究價值和時代特征的各項內容。

沈鐵梅說，全面展示中國戲曲傳統(tǒng)文化，傳播中國人的價值觀念，并解決戲曲文物毀壞、文獻資料流失等一系列問題，建設中國戲曲博物館意義重大。“我國300多個劇種百花齊放，是最具中國特色的藝術形式。成立中國戲曲博物館，其實也是用更科技、更科學的現代方式保護這些瑰寶。”沈鐵梅說道。

她呼吁多年的，還有對于地方戲曲、方言文化的保護?！爱斍?，隨著普通話推廣和城市化進程加快，方言的傳承面臨危機，地方戲曲作為方言文化的重要載體，也受到了巨大沖擊，觀眾群體逐漸萎縮，年輕人對其興趣不高?！鄙蜩F梅表示，這不僅影響了地方戲曲的傳承，也使得地方文化的多樣性受到影響。因此保護方言文化，促進地方戲曲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如今，沈鐵梅已投入參與以協(xié)同立法推進川劇保護傳承立法工作的“大事”中。

5月30日，重慶市六屆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首次審議了《重慶市川劇保護傳承條例（草案）》。作為川渝兩地人大常委會共同確定的協(xié)同立法項目，5月27日，《四川省川劇保護傳承條例（草案）》也被提請四川省人大常委會會議審議。

沈鐵梅告訴記者，“雙城經濟圈建設中，四川和重慶兩個城市同時立法，對于川劇傳承發(fā)展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遇。”

談起川劇立法的初衷，沈鐵梅說，川劇發(fā)展至今已有300年，但缺乏法律法規(guī)保障。“目前在重慶能稱得上有完整建制的劇團只有兩個。沒有平臺，談何有人？傳承人斷了，川劇也就沒有根了。”沈鐵梅說，隨著全面深化改革不斷推進，文化資源流動活躍，川劇走向市場不可避免，但仍要以社會效益為先。

“如果一味以經濟效益為準，比如大家喜歡變臉就只表演變臉，那川劇其他精髓如何傳承？這需要規(guī)范的機制來保護?！鄙蜩F梅表示，川劇保護傳承任重道遠，她將繼續(xù)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推出更多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優(yōu)秀作品，以高質量文化供給增強人們的文化獲得感、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