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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的決心》:不出發(fā),就永遠找不到路
作者:胡 婷
“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還在孤獨地開放”。在李紅的汽車駛過的地方,霞光照拂,群山熠熠。女性主義電影《出走的決心》聚焦女性困境,把以往被忽視、被壓抑的女性視角作為敘事重心,從女主角李紅找尋自我的抗爭中表現(xiàn)女性身上的力量感和生命力。
電影《出走的決心》的故事發(fā)生、發(fā)展和結局都與現(xiàn)實非常貼切,影片沒有任何一處戲劇性的設定,只是講述了在一個左支右絀的小家庭里,一位想要追求自由的中年女性遇到了什么樣的結構性壓力、又如何為自己謀求出路的故事。
可以說,李紅遭遇的兩處結構性壓力都是時代帶來的。一方面來自舊時代的父權制度對女性主體性的異化,從對自己母親的行為方式的耳濡目染,到被孫大勇不停壓迫而漸漸消磨了反抗意圖,李紅開始習慣于為他人付出,她會不求回報地為弟弟干活、為孫大勇洗衣做飯、自然而然地照顧外孫。因此,她的出走所遭受的阻力,來源于自己慣常的付出導致的不可替代性,為他人付出得越多,想要出走時遇到的阻力就越大。另一方面,在競爭激烈的現(xiàn)代化社會里,年輕人難以兼顧工作和家庭,女兒曉雪作為一個不愿意被家庭困住的新時代女性,只能迫不得已地把養(yǎng)育子女的責任交到母親李紅手里??绱B(yǎng)育的家庭責任、“奶奶”“姥姥”這樣的新的身份枷鎖,是李紅遇到的另一個結構性壓力。同時,兩方面的壓力具有雙向性,正是母女雙方各自力量的奔赴、沖撞、纏繞,才讓李紅的出走變得越發(fā)困難,給她帶來反復的折磨與無盡的等待。
電影通過塑造李紅的丈夫孫大勇和女兒曉雪這兩位人物來實現(xiàn)兩個層面的結構性壓迫,兩人的形象都具有典型性,異常貼合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人物,再加上細致打磨的臺詞和演員生動的表演,形成力透紙背的強烈效果。
孫大勇是一個內(nèi)心虛弱、外表強撐,又充斥著大男子主義觀念的中年男人,在他眼中,所謂“明事理”的妻子生來就要服侍家庭、對丈夫言聽計從,因此他對李紅的所有沒來由的指使、打壓和責罵,在他看來都是正常的。影片反復出現(xiàn)的敲窗戶喊“來碟醋”的行為構成一種隱秘的馴化,觀眾得以窺見他對李紅的種種壓迫。這為李紅的出走提供了最直接、最表層的動力,這條線索也構成了一種顯性壓迫。
李紅與女兒曉雪形成了一種微妙而復雜的母女關系。在母親失敗的婚姻面前,曉雪是母親的捍衛(wèi)者,在母親追尋自由的愿望面前,曉雪是母親的支持者,同時,曉雪又對母親造成隱性的壓迫。在李紅兩次想要離家時,都是被女兒的事所耽誤。第一次是曉雪懷孕待產(chǎn),需要母親陪護。第二次是女兒因哺乳期頻繁請假被公司末位淘汰后,終于又找了一份工作,但轉正之前不能經(jīng)常請假,所以需要母親幫忙照看孩子。
曉雪在失業(yè)之前,非常支持母親追求自我,只是在迫不得已時才懇求母親幫忙,但找到新工作之后,曉雪變成了李紅出走的阻攔者。曉雪在關鍵時刻的轉變讓李紅出走的困境達到了頂峰,但這并不是單純的工具性設定,也不能簡單地歸結為女兒的自私,而是涉及電影更深層次的表達。丟掉工作期間,曉雪深感被母職所困囿的無力與刺痛,她經(jīng)受了脫離社會的恐懼與壓力,也害怕成為全職家庭主婦后自我價值被剝奪,因此她意識到了工作對于女性而言獨特的重要性,這是她免于被困住、被拋棄的方式。影片表現(xiàn)了新時代女性在時代洪流中作出的覺醒抗爭,她們一邊反抗著家庭對于女性的壓迫,一邊又加速奔跑,以免再次跌入其中。但影片中曉雪從懇求母親的幫助變成直截了當?shù)淖钄r,這種轉變的表現(xiàn)方式有些生硬,如果能延續(xù)之前塑造出的女兒的形象,以更委婉的態(tài)度,輕聲細語地懇求母親留下來,會有更好的效果。
對李紅出走路上所遇到的阻力的深層剖析,是影片完成得很好的部分,但影片把敘事重心過度集中在出走前李紅經(jīng)受的苦難與壓迫上,對李紅出走的“心力”的挖掘稍有欠缺。試想,李紅作為一個未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年婦女,半輩子與家庭瑣事和零工生活打交道,她是如何覺醒的?她的內(nèi)心從壓抑自我到悅納自我的轉變是如何形成的?她是怎樣下定“出走的決心”的?影片并沒有給出一個豐富的答案,而這種蛻變的過程恰恰是更能夠打動人的地方。
電影用李紅最直接的行動來表達一位女性出走的決心,伍爾夫在《一間只屬于自己的房間》里寫道:“心智自由仰仗于物質基礎?!崩罴t明白物質支撐對于實現(xiàn)自我而言是第一位的,下定出走的決心就不能沒有金錢的保障。學車、買車、打工、賣貨都作為抗爭的手段成為李紅的信念支撐,沒有這些就沒有斬斷過去、追求新生的力量。決定出走以后,注定也會困難重重,正如影片中的臺詞所言“總不會所有路都封了吧?山路、野路,總會有路”,但如果不出發(fā),就永遠找不到路。
在“云游四?!薄疤斓厝挝倚小钡淖择{游之后,李紅或許還會回到從前的家里,但李紅覺醒后的出走和追尋新的主體身份的過程,總會讓她和她的處境與從前有所不同。片中李紅的母親、李紅、女兒曉雪這三代女性都在困境中掙扎著,也會被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所束縛,但可以看見,一代又一代女性都在不斷進步,也努力為下一代女性打開更大的局面。
(作者為山東師范大學傳媒學院在讀研究生)
編輯:位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