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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來的家:流浪漢砸車窗盜竊 與“弟弟”草叢安家

2018年08月08日 07:38 | 來源:中國青年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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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開始同進(jìn)同出。馬昊帶著亮亮去公園摘葡萄和梨,在樹蔭下吃水果打瞌睡;刮風(fēng)的天氣去荒地里的垃圾堆,看著大風(fēng)把塑料袋、垃圾和灰塵卷成一團(tuán),“龍卷風(fēng)啊”,亮亮大喊;下雨天,他領(lǐng)著弟弟去草叢深處,那兒有被雨水打濕了翅膀的小鳥,撲騰撲騰地扇動(dòng)翅膀,終于,鳥兒飛起來了,亮亮忍不住鼓掌。

正值夏日,馬昊的床安置在草叢深處的電房房頂,要抵達(dá)那里,需要在一段2.5米高的圍墻上行走幾十米。身高不到1米的亮亮說,自己一開始很害怕,踩著磚頭爬上圍墻,一步一步挪動(dòng),“快嚇?biāo)懒?,不敢往下看”??裳矍熬褪歉绺绲募?,咬著牙就走過去了,“多走幾回我就不怕了”。

獨(dú)自流浪的生活突然硬生生擠進(jìn)來一個(gè)孩子,開銷成了讓馬昊頭疼的事。他帶上亮亮,往城中村的巷子里鉆,有人開門乘涼,有人支著麻將桌打牌,他們趁機(jī)渾水摸魚,小偷小摸。被抓住是常有的事,不過,對方瞧見瘦小的亮亮都會(huì)心疼一番,往往只批評幾句就放他們走了,連警也沒報(bào)。

馬昊后來坦承,自己是故意帶上亮亮的?!白プ×耍艿懿挥秘?fù)法律責(zé)任。別人還會(huì)同情我們?!?/p>

但連續(xù)的失敗消磨了他的意志。他從前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白天撿垃圾,夜里偷東西,不用為一個(gè)孩子的三餐發(fā)愁。他想離開,渭南本就只是他途中的一站。在亮亮最愛的滑梯前,他告知了亮亮這個(g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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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昊被捕半年后,亮亮回到了曾經(jīng)的“家”。那里已被瓦礫和荒草覆蓋。

6歲的孩子撲到他身上又鬧又叫,“哥哥你不準(zhǔn)走,你走了我再也不幫你買吃的了?!弊詮男值軅z混在一起,買飯的活兒都派給了亮亮。

一天,馬昊悄悄地躲在了遠(yuǎn)處的草叢里,“我就想看看他心里有沒有我”。亮亮在那兒左等右等也不見哥哥的蹤影,天快黑了,這個(gè)孩子終于爆發(fā)出哭聲,“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p>

這個(gè)流浪漢心軟了。十幾年前,他的父母離婚,母親離開了榆林老家,收好行李走上山路。當(dāng)年同樣只有6歲的馬昊就跟著母親后面,一路跑,一路哭喊。他求媽媽不要走,可直到最后,母親也沒有回頭。

他覺得,自己和亮亮兩個(gè)瘦小奔跑的身影一點(diǎn)點(diǎn)重合了。

不冷,哥哥每天晚上都抱著我,我們一起看星星,他還給我講故事

兄弟倆決定在草叢里安家。

垃圾和蚊蟲是他們的鄰居,兄弟倆雨天到附近廢棄的電房里過夜,夏日爬到房頂乘涼,冬天則用撿來的木板和塑料殼做床。

他們一起去垃圾堆里撿氣泡膜,比誰按出的聲響更大。靠近圍墻的地方有一片瓷磚拼成的空地,馬昊給弟弟買了輛遙控賽車,亮亮操縱著賽車躲過一塊塊磚頭,他就坐在不遠(yuǎn)處陪著。

“他高興,我就高興?!苯邮苡崋枙r(shí),馬昊難得地抬起頭,他笑著告訴警察,“他(亮亮)說就喜歡跟我在一塊兒?!?/p>

亮亮很敏感地發(fā)覺,哥哥似乎變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哥哥突然啰嗦起來,他不再允許自己吃零食。以前,他玩滑梯和看龍卷風(fēng)時(shí)總被催快點(diǎn),因?yàn)楦绺缫摆s時(shí)間”。后來,他把哥哥給的零用錢弄丟了,哥哥只說“丟就丟了,沒啥”,又塞給他幾十塊錢,順帶囑咐一句,“不能買垃圾食品”。

過去,哥哥一入夜就埋頭看手機(jī),跟“四五百個(gè)人聊天”。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他開始帶著亮亮遛彎,出門的時(shí)間往往是凌晨,街上空無一人,亮亮在前面跑,時(shí)不時(shí)停下腳步,回頭望望哥哥。馬昊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著,偶爾開口:“慢點(diǎn)?!?/p>

他們曾碰到酒醉的路人,對方?jīng)_著亮亮一通罵,后邊的馬昊聽見了,從路邊折下一根樹枝就沖了上去。這個(gè)身高只有1.6米出頭、駝著背畏畏縮縮的流浪漢沖到亮亮前面,嘴里罵罵咧咧的,一步也沒退。

亮亮很少回自己原本的家了。偶爾一次回去,都是為了更換充電寶。他的爺爺直言,孫子是一匹“小野馬”。他也曾經(jīng)出門找過,可賣廢品的人等著,自己又跛著腳,找著找著就疲了、乏了,“反正他早晚還會(huì)回來的。”

57歲的爺爺坦言,自己已“無能為力”。他給兒子打電話,說孫子天天夜不歸宿。他想讓對方每月寄錢,自己好帶著一家人回河南老家。可電話那頭的兒子只是沉默。許久,兒子才開口:“我真的沒有那個(gè)能力?!彼M建家庭沒多久,小兒子剛出生,岳父岳母一家身體也不好。

“算了,算了?!彪娫挃嗔?。亮亮和爸爸已經(jīng)3年沒見了。

腿疼發(fā)作時(shí),亮亮爺爺會(huì)喝42度的白酒來“麻痹神經(jīng)”,他不敢去看病,全家人都指望著他,指望著每個(gè)月收廢品掙來的一兩千元過日子。他們在廢品收購站租的房子只有10平方米左右,老兩口、亮亮和亮亮的堂妹住在一張床上。逼仄的屋子終年不見陽光,老鼠從床邊跑過。

他不知道孫子在想什么。喝了酒后,他的脾氣很大,打罵孩子都沒有少過,“娃咋不體諒家里的難處呢?”

“孩子被迷住了。那個(gè)人有手機(jī),不像我只有老年手機(jī)。”他很肯定地告訴中國青年報(bào)·中青在線記者,亮亮離開家的原因,是手機(jī)。

盡管和亮亮的新“家”只隔了幾百米,但他從未踏入過那里。

編輯: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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