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只有八個月大的時候，因父親在福建廈門某部隊服役，母親上三班倒，無奈之下將我送到外公外婆家撫養(yǎng)。

　　外公是湖北黃梅縣小池鎮(zhèn)王家列村人，家里兄弟四人，有一個長姐，四兄弟名字分別是財、茂、興、旺，紹字派。（這四個字總讓我忍俊不禁，有暴發(fā)戶之嫌）外公在兄弟里排行老二，叫王紹茂。

　　外婆叫呂火枝，湖北省黃梅縣呂家嘴村人，呂家嘴村和王家列村只是一小河之隔。外婆家里姐妹三人，沒有兒子，外婆排行老二，8歲到外公家做童養(yǎng)媳。

　　外公的母親張龍英，人長得非常漂亮，三寸金蓮，頭上喜歡插花，愛打扮，外號花奶奶（nai第一聲）。長女王水香嫁給王家列村當時最富有的吳姓人家，又有財、茂、興、旺四個兒子。在農村也算是大戶人家。

　　外公的父親王美定，給孫輩取名，孫子輩圣、賢、豪、杰、富、貴。孫女輩金、枝、玉、葉、榮、華。我母親叫榮，玉字派，

　　因外婆是童養(yǎng)媳，家中又沒有兄弟，8歲到王家，在王家挨打是常有的事情。張龍英瞧不起外婆，嫌外婆沒有纏足，是大腳女，經(jīng)常用手擰外婆的大腿和屁股，有一次擰得青紅紫綠的，外婆回娘家告訴她的母親，母親心疼不已，帶著外婆將傷勢給呂家嘴村全村的人看，激起呂家嘴全村人的憤怒，呂家嘴村人同情外婆家沒有兒子，全村人要到王家列村討個說法，最后導致兩個家族的“戰(zhàn)爭”。二個家族還因為信仰不同積怨太深，王家列信神道，呂家嘴信仰原始宗教。

　　20世紀30、40年代，兩個家族經(jīng)常打架，打架之前雙方講好時間、地點，參加人員。一般選在重陽節(jié)、中秋節(jié)和春節(jié)。開架之前，王家列打鑼，呂家嘴擊鼓，這樣可以開打。邊打邊唱，象劉三姐唱山歌一樣，雙方唱的不是歌，是互相漫罵的詞。兒子只能打兒子、媳婦打媳婦、女兒打女兒、大兒子只能打大兒子、大媳婦不能打二媳婦，玩龍頭的只能打對方玩龍頭的，龍尾亦然，秩序井然。（很像中國古代春秋時期戰(zhàn)爭的“軍禮”）。工具是銃，里面放石灰，還有其它工具，被打瞎眼睛的，打死的也時有發(fā)生。兩個家族這樣的仇恨延續(xù)了100多年。近年來，各級政府響應黨中央構建和諧社會的號召，村黨委、黨員干部積極出面做村民思想工作、調解糾紛、化解恩怨，現(xiàn)兩村村民已能和睦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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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青時的外公長得英俊、瀟灑，皮膚白皙，滿頭短短的黑發(fā)，喜歡帶黑色禮帽，茶光眼鏡，雙排扣黑呢大衣。外婆說外公頭上的油蒼蠅都站不住。

　　外公可能像他的母親，尤其嘴巴長得梭角分明，線條清晰，后來的子女們都長得好看的嘴巴，像外公。

　　外公身材不敢恭維，微胖、身高不足1米7，走路是八字腳。70歲不到牙齒已脫落，喜歡扁著嘴講話，發(fā)怒的時候，扁嘴更顯權威。夏天外公喜歡穿喬其紗、丹士林。

　　外公喜歡抽煙，抽煙的全過程還特別有儀式感。首先拿一高一矮2個方凳（外公自制的），他坐在矮方凳上，將煙絲用紙托著放在高方凳上，左手拿一長煙斗，右手在煙絲里翻來翻去，要翻上很長的一段時間，才用手撮一小團，然后用手左捏右捏，捏成黃豆大的煙絲團放進煙斗洞里，用火柴劃著一小卷紙，點著后再點煙洞里的煙絲，然后，用嘴巴對著長煙斗，吸一口，再吹一口，只聽“噗”的一聲，煙斗里燒過的煙絲團噴出老遠。一吸一吹一秒鐘享受。再將煙斗放在鞋子上敲，將煙洞里剩余的煙灰倒干凈。這就完成了一次整個吸煙的過程，接著照原來的程序再來一遍?？赡芡夤饕窍硎艹闊煹倪^程超過煙本身。

　　外婆身高1米73，身板硬朗、大臉盤、凹陷的大眼睛、高鼻子、大嘴巴、濃密的頭發(fā)、腿長。從我記事，外婆永遠留著齊耳短發(fā)，即柯湘頭，有時頭上有一深色的發(fā)箍，以免頭發(fā)零亂，也為凈素的衣著增添一抹色彩。

　　外婆從不大笑，笑時喜歡用手遮掩著嘴巴，很矜持的樣子。

　　外婆腳纏了一半被她偷偷松掉，辛亥革命后纏足陋習開始逐漸廢絕。外婆的腳中間還是留下了深深凹陷的部分，我總是好奇地想看個究竟。外婆一生十指纖纖，做了一生的家務，煮了一輩子的飯，手卻保養(yǎng)得很好，在我的記憶里，她的護膚品是凡士林，除了凡士林，從未見過有其它的什么護膚品，更從未戴過手套做家務。

　　外婆一生生育17胎，留有9胎，7女2男。在過去農村，普遍流傳著“一家少說也得有三個男孩”的說法，外婆姐妹三個沒有兄弟，總想自己能多生幾個男孩。外婆也正是在這樣的思想影響下，已經(jīng)生育了一男一女后，又接連生了八個女孩。在日本人的鐵蹄踏入王家列村莊時，這八個女孩有的餓死，有的剛出生就夭折了。外婆所有出生的孩子全部自己接生，用剪刀剪斷臍帶，休息片刻就下地干活，從未做過月子。我笑外婆，肚子一生沒有歇過。每每談到?jīng)]有存活的女兒們，外婆總是唏噓不已。

　　外婆重男輕女，她說：“女兒供不了娘，喬麥當不了糧”，她只送2個兒子讀書，女兒不要讀書，反正嫁出去的女，是潑出去的水。

　　2個兒子取名宗豪、宗福，大舅后來上大學，在大學教書，將自己的名字改了，可能是嫌太俗氣，雖然改了，外婆、外公永遠不改對他的稱呼——宗豪